除夕夜过去了,热闹也渐渐的消退而去。
大年初八,荣国府西路的碧纱橱里,林黛玉的闺房整洁雅致,她悠然躺在床上,左手正捧着一本《秦时明月之万里长城》细看,贾宝玉惯例过来说笑,紫鹃奉茶,林黛玉摇头叹息:“你看看书里这些个人物,各有各的人情味和行事风格,这里面甚至也有几个不起眼的姨娘,但是人家可不胡闹……顶多只是贪财。”
贾宝玉、林黛玉俩个人之间,对赵姨娘的话题总是讳莫如深、有所防范的,有次赵姨娘顺便进来看看,黛玉急忙给宝玉使眼色……究其原因,赵姨娘爱多生是非,无脑是王夫人容忍她的优点,也是她遭人恨的缺点,没准那天她给贾政吹吹枕边风,林黛玉的名声、终身大事就要受累了。
此外,赵姨娘还跟雪雁借过裙子,雪雁推脱林姑娘管着,依赵姨娘的脾性,绝对会说林黛玉的坏话,毕竟赵姨娘的智商可怜,某个婆子一撺掇怂恿,她就信了。
贾宝玉坐在圈椅上,手捏折扇,不接这个话茬,闷闷不乐道:“蔷哥儿和芸哥儿如今都在外地过年,不受家中拘束,我想想,倒比我快意多了……”
“他们俩个都忙着打理生意,芸哥儿都纳了两房姨娘进门了,蔷哥儿更是把生意做到了北直隶去了,你有府上关照,要出去也去得,但是嘛……能不能回来就另说了。”林黛玉悠悠拖长腔调,不接后话,眸子清得宛如一湖池水。
“妹妹自打从扬州回来后就怪怪的,看他找人编排的这些话本小说倒也罢了,难道要在我面前拿我比他?他怎么好?我怎么不好?要论旧情,你我一道儿几年的玩大,那甄家的人儿到底哪里好了,凤姐姐还是他拉下来的……”贾宝玉扭头冷哼,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很浓很浓。
林黛玉倏地放下印有扬州书局商号的书卷,躺下来的身子起立,冷笑道:“宝二爷这是来对我撒脾气了,我哪句说你不好?哪句褒他贬你了?”
“你不说,也是这个意思,我府试折戟沉沙,他好歹如今是一方大员了,还是有实权的武官…回了甄家!那要入族谱,在外闯了些名堂来,要入县志!奴役人的禄蠹!沽名钓誉!欺世盗名!”贾宝玉脸都红了,也站了起来。
“人家是禄蠹,你不是禄蠹了?府上的供给不是庄屯来的?朝廷的赏赐不是收税来的?甄大哥和凤姐姐之间怎么回事,各自做了什么,你清楚……又何必为你的姐姐辩护……”林黛玉平心静气,奇怪地不想使性子了。
“哼!”贾宝玉拂袖而去,顿时觉得举世茫茫,没了知音,“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我的韩荆州在哪里啊?
“怎么又吵上了?”紫鹃操心道。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紫鹃反复琢磨,沉吟道:“姑娘,前段时间甄家来过人,帮着林家为林姑老爷办了丧事,正经的夫人、奶奶、太太,哪怕犯了七出,也有三不去。其中之一,为公公婆婆办过丧事的,不去。甄家大爷不是姑娘,到底有这一层情分在,姑娘为他说话,也情有可原。宝二爷是混在家里的,要论细心周到,少有人比,姑娘一有什么事,他都记得,但远景,见不着,猜不到。但甄大爷是混在家外的,远景亮堂堂,如今又有了夫人太太,将来不就盼能有个诰命、凤冠霞帔,他能挣来,但当官人的内闱,要求清净、一心一意则不能……有得必有失,我也拿不定主意了……”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再说,我回老太太,撵了你。”林黛玉气呼呼地瞪了紫鹃一眼。
紫鹃也不求饶告退,她习惯了主子的口是心非,也就嘴上说说,可晚上还能睡在一起呢,宝姑娘和莺儿就不能,主仆分明,她道:“姑娘还是先吃了汤药吧。”
林黛玉侧身朝里,不说话了,尽管紫鹃的操心也有为紫鹃自己的成分,但也有为她着想的方面,这个老太太赏赐的丫头聪慧、周到,雪雁比不上。
林黛玉的泪水无声滑落两颊,如今寄人篱下,谁做主?对甄应辂真正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在扬州觉得他可靠,在苏州觉得他即使不在她身边,也能够凭借官道上的关系来保护好她…在她心里不像宝玉想得那么不堪,然而若深想下去,又觉得辜负了宝玉……实在百事繁杂,难以决断!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占龟与卜筮,试玉要行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可七年到了,谁可能为我做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