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李笠和梁森骑着马慢慢走在草地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们已经学会骑马,再不会‘磨裆’。
之前,他们骑马跟着李义孙回营,因为不知道骑马要领,裆部磨破,走起路来像鸭子,两腿一拐一拐,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当然,所谓‘会骑马’只是能骑马代步,距离骑马作战还早得很。
梁森想起那日战场上骑兵的凶猛姿态,有些憧憬,问一旁骑着马的李义孙:“二郎君,养一匹马的花费是多少?真想养马,时常练习。”
李义孙笑道:“在草原,和在中原,养一匹战马的花费天差地别,中原养马更贵。”
“中原没那么多草场,养一匹战马的花销,至少能养五个战兵,而且还得有人伺候,每日喂料多次,喝的水要干净,平日里,得有地方跑马,不然马儿没力气”。
听到这里,梁森知道养马梦也就只是个梦,一匹战马的日常开销顶五个兵,若以五户养一兵计,那么养一匹战马,就至少得二十五户农民伺候(余粮)。
然后,还得有宽阔的地方让马散步,这不是一个寻常人家能够做到的。
按这么算,鄱阳郡里,一个百来户的村子(种地为主),也才能养四五匹战马,当然,普通骑乘马和驮马没那么贵(相对而言),花销也没那么大。
梁森正在感慨,李笠却在走神。
侯景之乱,是史书上记载的四个字,这四个字的背后,是腥风血雨的江南,是烽火连天的大地,是无数化作废墟的城池村庄,是原野上的累累白骨。
无数百姓在乱世中死去,数量之多,已经无法统计出大概的数字,史官用寥寥几个字概括:千里绝烟,人迹罕至。
烟雨江南,三吴之地,是最富庶、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却得了“千里绝烟,人迹罕至”八个字描述,那要有多惨?
南朝经过这一场大劫难,如同人被打断了脊梁,再无收复中原的希望。
关于这段时期,李笠渐渐想起一些学过的历史知识,记得侯景是北朝叛将,带着残兵南逃入梁,结果化身乱世魔王,把梁国搅得天翻地覆。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残兵败将,居然能把一个拥兵数十万、幅员辽阔的国家弄垮,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梁国国内尖锐的社会矛盾。
权贵穷奢极欲,却还想要更多,高门士族想要高官厚禄,宗室、皇子们想要御座;百姓被剥削得受不了,咒骂着贪官污吏不得好死。
无数人,都期盼着大火烧起来,权贵、宗室想要趁火打劫,而百姓,想要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衣冠禽兽们倒霉。
遍地干柴的梁国,一点就着,至于侯景,不过是点火的人,当大火真的烧起来时,无论贵贱,都消失在火海之中。
想到这里,李笠抬头看天,仿佛看到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跑到西魏,巴结权贵,好搭上杨隋、李唐这两辆顺风车,让子子孙孙过好日子,如此想法看起来美妙,却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无论哪个国家,内部的权力斗争都在所难免,对于并不精通历史的他来说,根本就没办法‘精确’的找靠山,避开一次次的权力斗争风波。
无法确保自己每一次都站在胜利者身边,所以,即便知道了大势,不代表自己能活到最后。
一如沙漠里的旅人,即便知道了正确的方向,并不代表自己就能活着走出沙漠、抵达终点,因为旅人不知道有水源的那些绿洲在哪里,很容易死在沙漠中。
西魏后面是怎么变成隋国的,他根本就不懂具体过程,更别说“衣冠南渡“这四个字,让他总觉得心里有一种情绪在涌动。
李笠心意已决,要回梁国,阙南虽好,但他想要尽快回去。
去年十一月,他在寻阳出事,很可能家人、郡廨、徐参军到现在都不知道。
也许截止今天,家人、郡廨还以为他在寻阳,入了湘东王府陪伴世子左右,而徐参军以为他已经回了鄱阳,短时间内各方也不会相互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