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这座被堰坝围了一圈的城,在水中泡了大半年后,终于迎来了和平,守城一年的西魏兵,在援军迟迟不到的情况下,向围城一年的东魏军队投降。
虽然东魏军队已经开堰放水,但被水泡了大半年的土地依旧泥泞,围城堰坝边上高地,大帐内,齐王高澄和心腹议事。
年轻的高澄已经收复颍川,是成为相国以来,分量不轻的功勋,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此刻春风满面。
却因昨日新任淮南经略辛术拜见,主张挥师南下,攻略淮南,于是高澄想听听心腹的意见。
“辛公劝寡人挥师南下,说全据淮南正在当前,诸位以为呢?”
散骑常侍、中军将军陈元康建言:“大王,下官以为,弊大于利。”
“此话怎讲?”
“大王自辅佐朝政以来,尚未立下大功,如今收复颍川,功勋足以服众,若再取淮南,成事当然好,可万一战事不顺,恐怕晋阳诸公,又要说怪话了。”
陈元康所说“晋阳诸公”,指的是晋阳霸府武勋,高家的霸府在晋阳,晋阳诸公就是当年随高欢一起征战的六镇武勋们。
这些人只服高欢,不怎么服高澄,其中最极端的侯景,一听高欢去世,立刻反叛。
陈元康见高澄不置可否,继续分析:“大军出征在外,已有一年多了,将士疲惫不堪,若再南下,恐怕士气不振。”
“再说,如今是夏秋季节,淮南多雨,大雨一下能下个十余日,若大军顿足坚城之下,又被雨水浸泡,不仅空耗粮草,还极易爆发瘟疫。”
“淮南之地,本就为萧氏所有,既然梁军已经攻下寿阳、钟离,大王何必再去纠缠...若有闪失,反倒不好。”
“如今,侯逆乱梁,朝廷已尽得淮水以北梁国州郡,至于淮南,非当务之急。”
陈元康说着说着,声音变低:“大王,如今当务之急,是行王霸之事,届时君臣名分一定,晋阳武勋,邺下朝士,均对大王俯首称臣,这不比淮南重要得多?”
旁边,另一个心腹崔季舒,附和陈元康的意见:
“大王,淮南虽好,此时却非易得,梁军此次接连攻下寿阳、钟离两处坚城,可见必为精兵,大王渡淮与其鏖战,费力不说,还耗时。”
“如今王师收复颍川,但西贼仍据周边数地,若大军南下,西贼极易死灰复燃,萧氏无道,迟早兄弟阋墙,届时淮南也有机会去取,何必急于一时。”
两名心腹所说,正合高澄心意,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取而代之,也就是受禅称帝。
邺城那个废物“狗脚朕”(高澄对魏帝的蔑称),早该让位了。
而那些桀骜不驯的晋阳武勋,确实让高澄头疼,这帮人仗着资历老,在军中多有旧部,根本就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只有定下君臣名分,才能慢慢将这些老家伙熬软,至于淮南...
既然寿阳、钟离已被梁军攻下,朝廷在淮水南岸再无立足之地,大军南征,怕不是要打上一年半载?
拿下淮南还好说,拿不下,那帮老家伙又要阴阳怪气了!
高澄计议已定,决定择日返回邺城,好好筹划一番,然后让“狗脚朕”禅位,到了明年,那就是新朝元年。
至于梁国...
高澄冷笑着,心中不以为然:连仓皇南逃的侯跛子都能围攻台城数月之久,可见梁国君臣全都是废物。
自身难保的废物,有何资格与我争天下!
。。。。。。
钟离东,淮水边,李笠正在温习战例,看着眼前大水漫灌的河面,尽可能脑补出当年钟离之战的形势来。
旁边,见多识广的张铤,给李笠及梁森、黄?等人,讲解当年钟离大战的经过。
前因略过,只说十余万魏兵围攻三千梁兵坚守的钟离城,梁国又派援军解围,最后双方各自投入兵力二十余万(号称),僵持了三个多月。
钟离北靠淮河,北岸魏军在下游河段、邵阳洲附近拉起浮桥,又在浮桥南端立寨,使得浮桥成为向南岸攻城魏军输送粮草的要道。
这时,国朝大将韦睿(叡)率军自合肥出发北上增援钟离,横穿阴陵大泽,很快便抵达钟离下游,邵阳洲附近。
并于下游道人洲驻扎的曹景宗联手,连夜渡淮,在邵阳洲另一端、距离魏军营寨百步内筑起一座营垒,这就是有名的“邵阳一夜营”。
这座突然冒出来的梁军营寨,影响了浮桥的通畅,直接导致南岸魏军粮道几近中断。
魏军为了夺回浮桥(粮道),对邵阳梁军营垒发动进攻,却被梁军击退。
此时淮水进入汛期,河水暴涨,梁军便用火船烧断浮桥、断粮道,导致魏军崩溃。
梁军顺势追杀,魏军淹死、被杀将近十余万人,尸体遍布下游河面,惨得不能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