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用在非受力构件上,可以有效减重,你管作场多年,该知道结构减重的好处。”
李笠说得有道理,但赵孟娘还是觉得,李笠如此费劲折腾出来的机器,生产铁管不可能就只有这种用途。
“你看看,这木炭有何蹊跷?”
李笠用火钳夹起一截木炭,赵孟娘定睛一看,愣住了:“通、通心的炭管?”
“没错,通心炭管,这是机制炭,如同炭管。”
李笠把木炭放进火锅炉膛,放好火钳:“寒山作场里,有水力锯床,每日解木、锯板材,产生大量锯末,也就是木屑、木糠。”
“这些木屑可以有很多用途,而现在可以借助制炭机,将其制作成木炭,也就是这种通心管模样的机制炭。”
“木糠这么一处理,价值就升上来了,可不比原先的用途好许多?”
“这种制炭工艺,是把树枝、稻壳、竹屑、木屑粉碎,压入管装模具成形然后闷烧成炭,若没有粗细合适的金属管材,用陶土模具,或者笨重的铸铁管,可不好弄。”
“或者,鱼糜机的筒刨,之前是手工制作,比较麻烦,如今可以用尺寸合适的管材制作,可不省事许多?”
李笠说着说着,用筷子点了点鱼丸:“如今寒山城里,主要的肉类就是鱼肉,鱼糜的需求量极大,有了更给力的筒刨,鱼糜机的生产效率可是明显提升了。”
“或者制作成空心钻头,用在木工上,给板材开较大尺寸的孔洞。”
“或者做成套筒伸缩杆、伸缩棍,用途很多的。”
“还能用作武器。”李笠透露了些许小秘密,“竹子斜切,切口尖锐,捅在人身上,其空管可以放血。”
“同理,二指粗细的斜切铁管,长度一丈左右,这就叫管叉,扎在人身体里,那血可不得顺着铁管往外冒?”
“或者,三尺长的前端斜切铁管,加上护手,既可以做短铁棒砸人用,也可以做管刺捅人放血。”
“又或者,把铁管作为刀鞘,平时可做铁棒使用,也可以拔刀砍人,必要时,把刀首接在管鞘上,这就成了长柄刀。”
李笠说得眉飞色舞,赵孟娘认真听着,时不时问一些问题。
她问问题,不是为了弄明白什么,而是让李笠有做解答的满足感,这样,李笠才会有‘知音’。
赵孟娘和李笠在一起已超过十年,她发现,李笠其实是一个很孤单的人。
这种孤单,并不是迥然一身的孤单,而是见识上、生活习惯上的孤单。
仿佛一个富贵人家子弟,突然和穷苦人家一起生活,言谈举止间,不经意表露的种种不适应,使得这个人和旁人有些区别。
她发现李笠似乎习惯垂足而坐,似乎习惯聚餐而不是分餐,似乎有很多见识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似乎见过许多复杂的机器,似乎吃过许多美食、知道许多菜色,似乎听过许多曲调不一的歌曲,似乎去过许多地方。
有时候聊天,说的事情越说越奇怪,然后戛然而止。
就像是天上的仙人忽然流落凡间,即便和凡人在一起生活多年,但言谈间,总是不经意提到天上世界里的事情。
结果惊觉自己已经不在天上,只能戛然而止。
平日里,总是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在凡间的生活,能稍微贴近天上生活的种种。
这是赵孟娘的感觉,所以她觉得,李笠的内心其实很孤单,她想帮忙,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能做的,就只能倾听李笠的絮絮叨叨,毕竟李笠擅长机械制造,而她帮着管作场多年,也算是入了门,能有不少话题。
不光倾听,还要问问题,让李笠知道自己用心听了,而不是敷衍了事。
“怎么了,如有所思的样子。”李笠问,赵孟娘回答:“三郎,这斜轧穿孔工艺制作金属管材,一定有很重要的用途吧?”
“对,不然我为何兴师动众琢磨这工艺?”李笠笑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赵孟娘也没问。
能低成本批量制作长度约四五尺的熟铁管,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火铳的批量生产。
斜轧穿孔制作的熟铁管,制作成本可比水力钻床钻出的熟铁管便宜。
但因为如今冶金水平不行,用斜轧穿孔制作的熟铁管,似乎内壁容易有暗伤,不能承受火药爆燃时的压力,容易炸膛。
原因可能是熟铁棒的杂质还是比较多,斜轧穿孔过程中的挤压、扭曲、撕裂等物理变形,导致被挤压出来的铁管管壁,产生外观看不出的细微结构裂纹。
这样的铁管,做水管可以,做铳管的话,用过几次后,炸膛风险较大。
所以,用水力钻床来钻熟铁管制作铳管,比较实际一点。
想到这里,李笠有些茫然。
火铳一旦用于实战,他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没得选。
所以,得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