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开车一样,一个年逾八旬的老头,开着一辆故障重重、随时都会失控的汽车,行驶在险峻的山路上。
驾驶员突然脑溢血,前方是连续几个急转弯,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山崖。
其子坐在驾驶座,握着方向盘,都不知该怎么办。
多亏突然冒出来个“金牌代驾”帮忙开车,勉强躲过一连串“夺命弯道”,进入一段相对平直的路段。
虽然看上去这辆车开得很稳,能一直开下去,可车上的毛病依旧存在,总有一天会出事。
所以,得赶紧下车修车,而不是凑合着开下去。
现在,皇帝就如同裱糊匠,拼命裱糊着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以至于摊子看上去光鲜,其实依旧破烂。
难道皇帝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么?
李笠觉得饿自己能看出来的问题,皇帝肯定能看出来,但这几年的施政表现说明,皇帝却无力改变什么。
先帝当年开国时正直壮年,当时都感慨“朽索驭六马”,选择糊弄了事,那么儿子即位后,除了继续糊弄了事,还能做什么?
所以子承父业,继续大力崇佛,能糊弄一天是一天。
有铜铸佛像,没铜铸钱练兵。
李笠越想越烦躁,他明明知道鄱阳乐安有一个超级大铜矿,很容易开采,且已经探明矿脉,并为大规模开采提前做了多年准备,却迟迟不能付诸实施。
原因是朝廷不靠谱,皇帝一心一意做裱糊匠。
皇帝真要有了这个大铜矿,产出的铜只会变成各种补丁,去裱糊已经破破烂烂的摊子。
譬如变成以万斤为单位的佛像,或变成富贵人家醉生梦死的金银珠宝,却未必能成为国家财政支柱,引发一连串变革。
想到这里,李笠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若超级大铜矿开采了,哪怕只是初期的年开采量,也必然大得惊人,用来制钱,可以建立国家货币信用。
办法他都想好了,用水力机械来‘压制’铜钱,即铜钱是压制成型而不是铸造成型。
如此,制币成本就能明显降低。
这种压制铜钱,同样是五铢钱,但含铜量要适当降低,确保大规模水力制币时,每一枚铜钱的制币成本低于其面值(一文),从而改变千百年来的两个现象:
其一,朝廷铸钱,铸得越多,亏得越多。
其二,好钱的面值(譬如一千文),比这些钱熔化后作为铜料出售时的售价低(高于一千文)。
问题就在于制币成本,李笠觉得自己有办法让铸币变成赚钱的行为,至少不会亏。
然后通过一系列措施,确保新铜钱的信用为百姓接受,尽可能减少“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发生。
财政理顺了,干什么事都轻松起来。
简而言之,朝廷有了超级大铜矿这棵摇钱树,财政收入必然大涨,接下来可以做很多事。
然而,这需要一个锐意进取、有决心进行改革的皇帝,用雷霆手段横扫一切拦路虎。
还需要一个祭品,即牺牲。
因为改革必然触动既得利益者们的利益,而这些人非富即贵,且不会少了宗室。
众怒难犯,最后,皇帝或者继任新君必然把“改革先锋”扔出去,作为牺牲,平息众怒。
李笠不想变成牺牲,所以,除了装聋作哑,还能如何?
皇帝只能做个裱糊匠,那么超级大铜矿给国家带来的不是脱胎换骨,而是苟延残喘。
笑声将李笠拉回现实,他看着欢呼雀跃的薛氏姊妹,看看四周一片苜蓿,揉了揉太阳穴。
多好的超级大铜矿,难道就这么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