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桅杆,可以张起硕大的布帆,兜满风,跑起来很快。
所以即便布帆已经着火,但在燃烧殆尽之前,这些大火船就能撞入阵中!
萧大临只觉后背发凉,己方大船众多,却因为逆风,所以躲闪不便,真要被这些大火船撞进来,损失可不小。
他的右翼,“游击船队”正要出击,可前方大火船已经冲到眼前,如果己方本阵被这些火船烧得焦头烂额,即便游击船队迂回成功,恐怕也于事无补。
就在这时,风向忽变,本来刮着的东南风,忽然停了,随后挂起北风来。
萧大临一开始还没回过神,眼见前方那冒着火光、气势汹汹的“野猪”,忽然如同瘸了腿的丧家犬缓缓停下。
然后调头,往来的方向去,于此同时,那些不断燃烧、冒出浓烟的小火船,也转向了。
无数火星,顺着北风,往对方船队飞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战场形势扭转,在上风向纵火的敌方,要被自己放出的火船给烧了!
亲眼所见,让萧大临难以置信。
“风、风向变了?”他喃喃自语,左右欣喜若狂:“大王!天助大王,天助大王啊!!”
“天,天...”萧大临抬头看天,先是一脸惊讶,然后渐渐绽放笑容,笑道:“天助寡人,天助寡人!!”
左右赶紧恭贺,水战时因为风向忽变导致战局逆转,纵火者被火烧,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将领们不会太意外。
但是,北风未必能刮太久,所以,眼下就得趁着风向有利,来个猛攻。
不懂打水仗的萧大临,见诸将极力主张全军进攻,毫不犹豫点头。
他麾下本来逆风作战的战船,借着突然出现的北风,乘风破浪,绕过开始倒退的那些大火船,向前方被风吹散的烟雾墙冲去。
萧大临的座舰,在几艘金翅船的护送下,穿过渐渐稀薄的烟雾墙,他不用千里镜,就能看见前方战况:
广袤的彭蠡湖面,敌军船只已经四散奔逃,可见倒转回去的火船,已经烧掉了这些人的胆气。
萧大临这边,右翼“游击船队”,不需要特意迂回,就已经借助北风,与本阵船队一道,向南“平推”。
敌军小船跑得快,如鸟兽散,但大船们动作迟缓,或许是调头时花了太多时间,如今落在后面。
对于萧大临而言,这些试图逃跑的大船,和己方本阵很近,可谓近在咫尺。
却见对方的这些大船,两舷伸出长棹,然后开始划水。
仿佛一个个身形臃肿的短胖蜈蚣,挣扎着要逃!
萧大临用千里镜看得明白,这些船之中,多有“黄”字旗飘扬。
按照之前斥候所探,李笠的妻兄黄氏兄弟,就是纠集逆贼占了鄱阳,并妄图以乌合之众抗拒王师的贼首。
萧大临认为,那些被鼓动起来的愚夫,正是因为黄氏兄弟的身份而被迷惑,而李笠想要鼓动鄱阳百姓造反,目前就只能依靠妻兄帮忙。
所以,只要此战将黄氏兄弟抓获、击杀,王师兵临鄱阳,乌合之众们没了主心骨,必然一哄而散。
“追,追!!”萧大临下令追击,不放过眼前这几尾大鱼,一开始主张全力进攻的将领们,这时觉得追击有些冒险。
赶紧劝:“大王,可记得战前布置?提防有诈!”
“诈什么诈,他们也是大船!我军是大船追大船,怕什么搁浅!”萧大临反驳,“趁他们手忙脚乱,就该一鼓作气,追到底!”
“绝不给他们再次聚集党羽的机会,我军要一口气,追到鄱口!”
左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纷纷传令下去,奋力追击。
即便没能击杀贼首,己方乘着逆贼兵败、溃散,一口气抵达鄱口,兵马登陆,直取鄱阳。
那么,逆贼尚未来得及收拢败兵,鄱阳便已易主,这些乌合之众没了城池做依靠,只能四散躲藏,所以....
追,全都追上去!
众人看着前方仓皇南逃的敌军大船,不再担心什么,各船棹手伸出长棹,也开始棹、帆并用,提升船速。
一追一逃,不知过了多久,指挥船队乘胜追击的萧大临,发现见己方前军大船忽然速度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却见越来越多的大船停下。
前军受阻,导致后续船只不得不放慢速度,纷纷往左右避让,因为是顺风行船,船速很快,有些避让不及的船只甚至发生了碰撞。
而许多往四周绕行的船只,渐渐停了下来,船上人员发现,自己的船竟然搁浅了。
连带着整个船队的队形渐乱,许多小船放弃追击,掉头回来,护在船队周围。
中军,萧大临看着前方扬长而去的敌军大船,觉得难以置信:“他们怎么没事?”
“我们怎么就搁浅了?”
这个问题,左右也想问,但他们没空多想,发现四周情况不对:那些四散奔逃的敌军小船,又慢慢聚拢过来。
前方逃跑的大船,慢慢转向。
仿佛一群被猎人撵着跑的野狗,忽然转过头,向进入陷阱的猎人围过来。
风停了,萧大临和麾下将士们的心跳,也快停了:他们的船队陷入混乱,不要说重整队形迎战,想从容撤退都难。
南面,一艘大船上,黄柞看着被引入陷阱的猎物,吩咐左右:“一会,怕不是南风又起,传令下去,准备纵火。”
左右应诺,黄柞又说:“鸣桹,打渔收网,就该有收网的样子。”
每年的冬天,渔民们在彭蠡湖里打渔时,都会“鸣桹”,惊吓水中鱼儿往渔网阵里钻。
不一会,四周响起嘈杂的声音,那是即将“收网”的“渔民们”,敲击着船帮,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丰收。
黄柞拿起千里镜,看着搁浅在浅水区的敌军船只,笑起来,露出一口烂牙。
眼见着妹夫要做大事,他们三个当妻兄的可不能闲着,老三不在鄱阳,兄长要守着鄱阳城,那么,作为家中老二的他,就得召集兄弟们,到鄱口迎客。
本来很顺利,结果刚才出了点意外,风向忽变,把火船吹回来了。
还好,大伙当年吃饭的手艺没有生疏,一哄而散的同时,把敌军引到浅水区。
现在,赢定了。
黄柞看着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搁浅战船,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第一次跟着父亲黄大车在湖里驾船砍人的情形。
彭蠡湖里风向多变,某些水域,即便是雨季,也存在浅水区,所以在湖里讨口饭吃可不容易。
“黄虎”的队伍,就能在湖里稳稳端碗吃饭,靠的不光是胆大。
那时,年轻的黄二郎,战前作了一番准备,交手之际,一上来就放火船施展火攻,结果风向一变,放出去的火船被风吹回来,眼见着己方就要玩完了。
还好,有父亲指挥,将计就计,己方船只掉头就跑,引对方来追。
引到眼前这片水域,导致对方的大船在这里搁浅。
之所以己方的大船没事,是因为黄大车事前就交代,船要轻载,严格控制吃水。
并摸清了水情,所以即便当时是雨水充沛的夏天,他们依旧能让对手的大船搁浅,自己的大船却没事。
现在,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天,黄二郎带着聚集起来的渔民、船民,以及从曾经的彭蠡湖好汉们,把气势汹汹的敌人,困在这片浅水区。
东南风起,又一批火船准备完毕,借着东南风,向乱成一团的敌军船队驶去。
火光大作,呼号声渐起,黄柞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水师精锐?就这?
连我都打不过,你们哪来的胆子跟我妹夫叫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