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天气晴朗,淮阴北,淮水畔,李笠正在钓鱼,用的是直钩。
这当然钓不上鱼,不过李笠不在乎,他只是借钓鱼为名,出来透透气,顺便独自想些事情,用钓鱼来做掩饰。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要变了,无非是何时变。
李笠不急,因为他不想当接盘侠。
一座大宅,梁、柱腐朽,地基下沉,这样的烂房子他是不会去住的,所以,要先建起一个新宅。
不过,新宅没建好前,必须维持旧宅,不然房客们没地方住,全家老小没了瓦片遮风挡雨,是要闹事(造反)的。
然而,维持旧宅的同时,搭建一座居住面积更大的新宅,开支太大了,大到财政承担不起。
折中的办法,已有先例,就是先在旧宅旁边,建一座小的“精舍”(霸府),让旧宅的房客先凑合着住。
然后慢慢将精舍扩建,最后扩建成一个大宅,于是,旧宅便可以拆掉了。
这种做法比较省钱,但是,李笠认为,由精舍不断扩建而成的大宅,必然存在结构重复、空间利用率低、户型不合理等问题。
所以,他想要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先在旧宅旁边建一座精舍,再适当扩建,以便容纳旧宅的主要房客。
但扩建后的精舍依旧是精舍,而不是大宅。
然后,拆掉旧宅,重新打地基,在新的地基上,修建一座更大、结构更合理的新宅。
最后,精舍里的人们再搬进新宅里居住。
所以,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如何避免换汤不换药的死循环?
新朝建立,以宗室出镇要地,以世家高门装点门面,以寒人掌机要,继续实行九品中正制收买士族人心。
乍看上去,局面很稳,但实际上,依旧危机四伏。
皇帝不相信外姓,难道就相信宗室?恐怕防宗室更甚于防外人。
以世家高门装点门面,世家高门就冷眼旁观,管你王朝更替如何,反正没有不灭的王朝,却有不灭的世家。
以寒人掌机要,可有幸得皇帝青睐、掌机要的寒人,能有几个?
于是,许多人开始押注皇子,为诸皇子马前卒,妄图通过协助皇子夺储君之位,实现自己掌机要的梦想。
以九品中正制笼络士族,但笼络的却是一群腐朽的纨绔子弟,更多的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寒庶子弟,被拒之门外。
于是,这些连接近京城都办不到的寒人,把目光投向出镇本州的宗王身上。
撺掇宗王夺权、篡位,以实现自己做人上人的梦想。
所以,这种均衡局面,其实并不均衡。
皇子、宗室蠢蠢欲动,导致皇太子或新君对弟弟们、宗室们举起屠刀,内讧的结果,就是皇族凋零,大权旁落,为外人所趁。
即便皇帝能掩盖各种矛盾,但世家高门、强宗着姓把持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导致朝廷税收、可动用劳动力不足。
根本就无法对外有所作为,对内无法缓和各类尖锐矛盾。
于是,系统问题太多的“电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启”,然而问题依旧,矛盾渐渐激化,最后再次“重启”,反复循环。
梁武帝萧衍看到了这个问题,选择宽纵宗室,想借助大家族的集体力量,确保江山稳固,裱糊这个烂摊子。
但是,被权力诱惑的人,不会念及亲情,为了那个皇位,萧家子孙已经红了眼。
所以,重用宗室不行,“圈养”宗室也不行,收买士族不行,不收买士族,更不行。
李笠认为,按照南朝现有的体制,根本就无法解决国内的尖锐矛盾。
“定期重启”实属必然,而南朝在一次次的“重启”过程中,国力减弱,最后被北朝取而代之。
李笠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很不容易:用新的制度,替换九品中正制。
给寒庶子弟以稳定、通畅、宽阔(相对)的体制内上升途径,就会减少这些人押注皇子、出镇宗室的几率。
给寒族地主以接近中枢权力的体制保障,寒族地主就会成为皇权的拥护者。
当寒族官员占了多数,并且成为体制内最大的受益者,那么,他们作为一个群体,就会下意识“忠君”,其忠诚跨越血缘,牢固异常。
只要有了这样的官僚集团,皇帝不需要宗室出镇外地,也一样能确保对地方的控制。
当少帝即位,会有官僚集团保驾护航,而不需要依靠随时都可能夺位的皇叔、宗室来辅政。
那么,宗王政治退场,清贵的宗室们对皇帝没有威胁,自然就能相安无事。
要想实现这样的效果,必须实行北宋及之后的体制。
关键在于:实行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