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开封一隅,某馆舍,和家人一起被临时安顿在此的唐邕,用完晚膳后,看起刚到的几份报纸。
唐邕之前就知道楚国有名为“报纸”的刊物,其上刊载着各类新闻,以及官府的一些重要通告。
而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才销售的报纸,无论名号是什么,都属于“晚报”这一类别。
人们买了晚报,正在晚饭前后阅读,可以打发时间。
现在,他看报纸,正是打发时间,顺便了解一下楚国的情况,因为这些报纸上有形形色色的新闻,可让读者了解时事以及各地的风土人情。
唐邕作为亡国官员,如今在开封等候安置,他判断自己在新朝的仕途,大概没有什么指望。
但不妨碍他了解这个新朝廷的情况,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可看了一会,他被一篇“评论文章”吸引了注意力。
这文章的题目名为“论税制”,内容就是论述税制改革的必要性。
这样的内容,事关国务,但行文却很“白”,给人以“下里巴人”的感觉。
唐邕看了看,判断这文章,就是向那些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的平民百姓,论述税制改革的必要性。
其文大意如下:
历朝历代,事关国运的一件事,是收税。
朝廷必须能够征收到足够的税,才能维持秩序,保国安民。
道理,和人必须每日进食一样。
如果一个人,每天喝粥吃野菜度日,那就只能说是活着,干不了重体力活,身子骨经受不住每日奔波。
这就改善不了生活,一直穷苦潦倒,遇到危险时,没法保护自己和家人。
甚至体弱多病,整个人病怏怏的,时日无多。
所以,收税很重要,但一味地把赋税分摊到平民身上,这就是饮鸩止渴:
百姓活不下去,就会揭竿而起,届时遍地烽烟,国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那么,主要的税该怎么收呢?
自古以来的收税办法,是按户或丁来收,譬如一个县的赋税多寡,取决于户数,或者户中细分的丁口数。
当然,户也分贫富,但实行起来,对税额的影响,其实不是太明显。
文章作者认为,这种收税方式,看上去很公平,但实际上不公平。
因为户有贫富,收入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富户家有百石余粮,贫户家里米缸能饿死老鼠。
若官府加派赋税,每户多征十石,富户能立刻拿出来,不会影响生活,而贫户就只能去借粮食来缴,且必然是高息借贷。
然后利滚利,还不起,家破人亡。
作者又举例;灾年,家有存粮的富户,可以平安度荒,而家中米缸能饿死老鼠的贫户,若无官府赈济,就只能靠借贷来度日。
然后利滚利,还不起,把仅有的家产都填进去,甚至卖儿卖女,最后家破人亡。
唐邕有几十年的行政经验,认同作者的观点,他也知道,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听人讲到这里,想来也会心有戚戚。
所以,作者认为,笼统的按户或丁来收税,容易失去公平,且户籍、丁口的统计,户的定级,极易被人动手脚。
大户人家,家眷数十,僮仆数百,但却能通过收买官吏,使得户籍上的记录信息是:户中丁口三五人。
如此一来,就是严重的逃税。
所以,征税对象为“户”并没错,但是,对户进行定级的过程中,容易出问题。
定“户”之等级,是从核实“户”的实际情况下手,执行起来问题太多,难保公平。
这种不公平,未必是基层吏员心黑如炭,有时候,是他们不得不昧着良心办事。
因为对于基层吏员来说,要去精确统计大户人家的丁口、奴婢数量,其实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尤其那些“武断乡曲”的当地豪强,弄死小吏及其家人,和弄死一条狗没多大差别,这种情况下,小吏们怎么敢不“通融通融”?
唐邕看到这里,下意识看了看作者的“笔名”:开封白玉堂。
他听馆吏说过,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得用笔名,笔名要包含地名,所以,这作者是开封人士。
能说出“基层吏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统计大户人家情况”这种话,可见此人有丰富的基层行政经验。
亦或是出身微寒,见识过豪强的嘴脸,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士族子弟。
唐邕再看下去。
作者认为,无论是哪种税制,收税原理都是一样的:根据某种标准来定征税对象,及其应缴税额,然后进行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