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建康,不夜坊内灯火通明,无数人在坊中各食肆、酒肆、风月场内寻欢作乐,开始热闹的夜生活。
钱多的人,有钱多的去处,钱少的人,自有各类夜市,消费那些物美价廉的食物,听大众化的“参军戏”,以作娱乐。
一家戏院里,两位说书人登台,准备讲故事,负责半奏的乐师也纷纷入座。
台前,各雅间内已经满座,随着数声钟响,场内很快安静下来。
客人们侧耳倾听,听说书人讲鬼故事。
夜里,当然是听鬼故事比较刺激,而志怪故事,向来深受欢迎。
毕竟神鬼之说不可不信,无论贵贱,对此都深信不疑。
两位说书人,同参军戏的搭档般,一人如参军,一人如苍鹘。
说的故事,名为“宋定伯捉鬼”。
某雅间内,本来兴致勃勃的高纬,听了故事名后,顿时失望起来:
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的鬼故事,结果,却是这种老掉牙的玩意:
《宋定伯捉鬼》,为晋时干宝所着《搜神记》中的志怪故事(鬼故事),很有名,但也正是因为有名,所以人所众知。
高纬早就看过了。
他作为亡国之君,如今被软禁在建康,但却可以适当的在城内走动,譬如在不夜坊消遣。
软禁的日子不好过,昔日的无忧天子,如今成了笼中鸟,如何能快活?
但是,高纬发现建康十分有趣,各种娱乐场所花样繁多,所以软禁的日子,其实也过得挺舒坦的。
可现在,《宋定伯捉鬼》这故事,有什么意思?
高纬本来兴致勃勃,现在心中失落,想和穆黄花聊天,结果发现坐在旁边的是斛律氏。
当然,还有两位名为“特勤”的健妇在后面候着。
高纬看见面无表情的斛律氏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穆黄花又有了身孕,听不得鬼故事,所以今晚是斛律氏陪在旁边。
斛律氏是高纬的正室,但高纬不喜欢对方,所以斛律氏直到现在,都没能给高纬生下一男半女。
见着面无表情的斛律氏,高纬心烦起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是阶下囚,无法大发雷霆,只能生闷气,吃起小食。
戏台上传来笛声,又有乐曲声响起,说书人开始讲故事,高纬听着听着,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过去。
建康的说书人,讲故事时常用音乐伴奏,以此营造出各种气氛以及场景。
因为说的是雅言,所以“外地人”高纬能听懂,这也是他喜欢来这家戏院看戏、听故事的原因。
现在,奇妙的配乐让他觉得自己宛若身处旷野,四周清风徐徐,草木摇曳。
思绪随着说书人的讲述,很快进入故事中。
夜,月光皎洁,名为宋定伯的少年,因故独自一人赶夜路。
路两旁是大量草丛,举目望去,都是黑影,草木随风摇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也不知伴奏用的是什么乐器,各种声效十分逼真,以至于高纬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宋定伯。
正赶路,忽然看见前方,一个迎亲的队伍横着经过。
大晚上,哪来的迎亲队伍?而且还默默走在旷野里。
音乐忽然变得诡异起来,高纬“发觉”那迎亲队伍十分奇怪,到处透露着不对劲。
所有人,都木然的走着,面上敷粉,惨白惨白,白得不正常。
膝盖以下模模糊糊,而队伍里的那辆车内,似乎点着蜡烛,烛光将一个人影映在车窗上。
那人影有些诡异,好像.....
“他”停下脚步,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后面有人过来,一把抓住“他”右手手腕。
这一抓,可是着着实把高纬吓得不轻: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腕果然被人抓住了。
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高纬只觉后背凉飕飕,差点叫出声。
定睛一看,却是一脸惊恐地斛律氏,抓着他的手。
看样子,对方被故事情节吓坏了,高纬此刻却不觉得反感,于是握着斛律氏的手,一起面对恐惧。
原来,是一个路人抓住了“宋定伯”的手,把他扯到一旁草丛里,躲起来。
两个人蹲在草丛里,默默等着那诡异的迎亲队伍经过,宋定伯看得清楚,开路的仪仗们抛撒的玩意,是白白的纸钱。
不知过了多久,迎亲队伍消失在旷野里,音乐也恢复“正常”。
“他”从草丛里出来,长舒一口气,对那人道谢。
得知对方也是摸黑赶夜路去宛县市集,刚好和自己顺路,“他”高兴不已。
于是,两人一同赶路,走着走着,宋定伯忽然发现情况不对:月光下,对方没有影子。
与此同时,音乐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宋定伯(入戏的高纬)瞬间觉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掉头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