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吧。
这三个字,姜文明说的莫明其妙,说完后眼就闭上了。
风从树行里吹来,带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没得哪个人回答他的话,他也没管,就好像他说外来吧,就肯定有人走外来一样。
一分钟后,真有人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是个小丫头,身材苗条,穿着一身蓝色的运动服,运动鞋,穿过树叶空隙的阳光照在她煞白的脸上,竟然映出一层灰暗的色泽。
风掀起披散的秀发,撩到鬓角一朵小白花时,好像灵异的拂了一下灰尘,缓缓地回到了原位。
她的脚步非常轻,好像没得一嘎嘎声音,就跟一个误闯白天的黑夜精灵一样,只是那眸子里,呆板的瘆人,还有说不出的凄楚。
“杨眉眉,你跟着我干嘛?”
平躺在地上架着二郎腿的姜文明,睁眼看着她,刚准备再讲什么,却又住嘴,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沾满灰尘的衣服上拍掸打了两下,两手贴放在身体两侧,微微欠腰低着头,看着杨眉眉的下颚,神情认真。
他可以不把杨眉眉当回事,不管她正在干什么。
但他不可能忽略她左右两臂上戴着的孝袖,不管哪个人的膀子上戴上这东西,都有资格让姜文明认真起来。
尊敬每一个为家人戴孝的人,就是对生命的尊重,这是嫂娘告诉姜文明的,他从来不曾忘记过。
姜文明的态度,明显出乎了杨眉眉的意料,让她原本呆板如死灰的两眼,瞬息之间有了激动的色彩,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瞬息之间喷涌而出,顺着消瘦的脸庞淌下,嘴巴里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长辈亲人去世后,后代子孙为其披麻戴孝的习俗,已经在天朝大地上延承了数千年,直到近代受西半球文化的冲击,在城市中才慢慢的淡去,只在胸前戴一朵小白花,以来表达对亲人的思念。
不过在乡下,仍旧保持着披麻戴孝的习惯。
长辈入土为安后,亡者后代要戴一截黑袖,上面要用白线秀着一个孝字,俗称孝袖。
这孝袖子也不是瞎戴的,这是有女右男左讲究的,有男的长辈过世,孝袖要戴在左膀子,要是女性,那么就会戴在右膀子上,直到四十九天七七过后,才能摘除。
杨眉眉现在却是两臂都戴着孝子孝袖,那么就只能表明,她家有男女直系长辈去世了,而且还是两个。
前几天在天虹会所时,姜文明曾听她说起过她家的情况,晓得她是家里的独子,爷爷奶奶早已去世了,只有生病的老爸,由妈妈陪伴着在京城住院。
难怪老麻说,自从上回王少来过后,就再也没看见杨眉眉呢,原来是忙家里丧事去了。
轻轻的抽泣声,在树林中传来后,好像让窜下来的阳光都没得了颜色,变得阴森起来。
父母双亡后,杨眉眉也曾碰到很多怜悯她,给她帮助的人,但没得哪个,能像姜文明这样,给予她逝去父母的尊重。
“请节哀。”
姜文明小声讲出这句话时,杨眉眉款款拜倒在地上,两手贴地,对他恭敬的磕三个头,这是丧主家拜谢祭奠亡者的人应该回的基本礼节。
对这规矩,姜文明晓得,等她磕好第三个头后,才两手扶住她膀子,把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我、我爸,我妈,都死了。”
杨眉眉看着姜文明,泪水唰唰地朝下淌,往常很丰润的嘴唇,现在居然有了很多道细细的竖痕,这是严重缺水的象征。
身处天朝盛世,国泰民安,就算囊空如洗,也不会落到没水可喝的地步。
杨眉眉嘴唇干燥,是她自己没想到喝水,这些日子来,她给父母双亡的悲痛凄楚,紧紧笼罩着,已经忘了喝水了。
她爸在京城住院这事,姜文明早就晓得了,要是她爸去世了,他不会觉得奇怪,毕竟像她这种没得多少收入的家庭,却到京城去住院看病,本身就说明病情很严重,随时都有离开人间的可能。
可她妈妈呢?
姜文明拍了下她肩膀,放低声音问道:“老人的后事,都弄好了?”
杨眉眉点头,抬手抹眼泪,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阿姨,又是什么情况?”
姜文明弯起膀子,用衬衣袖子给她擦泪。
“出、出车祸死的,比我爸爸早死个把小时。”
“哦。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姜文明晓得了,以为是她妈出车祸死了的消息,传到她住院的老爸耳里后,因受不了丧妻的悲痛,引发病情,即刻死亡。
“我妈,我爸,都是给人害死的,都是给人害死的!”
杨眉眉陡然扳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着,嘶声尖喊起来,情绪失去控制,眼眸里也陡然浮上,浓重的怨毒恨意。
就好像,姜文明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牙咬的嘴角都有血丝冒出:“有位女医生跟我说,她看见那辆车,直接撞死了我妈妈,随后逃逸!我晓得是哪个,我晓得是哪个杀了我爸妈!”
姜文明没有挣开,任杨眉眉拼命摇晃着他,仔细听她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