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下,叶贞抱着那曲琵琶,眸色无光,却因为用力过度,指尖的血点子不断的涌出血来。
“人都走远了。”离歌站在身后,轻轻将手搭在叶贞的肩头。
指尖陡按琴弦,一声裂帛如断音。羽睫缓缓抬起,他说的,不必送了。既然不送,那便寄心与琴,她想着,他会懂。
长长吐出一口气,雀儿却哭着跪地为她擦拭手指尖的血渍。
离歌冷眉,“左不过是一点血,作什劳子掉眼泪,偏生得这般没用。”这般说着,自己却红了眸子,到底那个远征的男子,与她血脉相连。她还未来得及喊一声哥哥……
叶贞抱紧了怀里的琵琶,面上不见一丝一毫的表情,却是掌心捏着他送的那枚玉牌。如朕亲临,他会在身边,一直都在。
深吸一口气,放眼宫闱,皇宫里的天一下子黯淡无光,整个秋天如同冬天般寒冷。
夜幕垂落,耳畔却依稀想着马蹄声声,她站在乾元殿的门前,掌心贴着冰冷的门面。雀儿将披肩小心的系在叶贞的肩头,“娘娘,皇上很快就会回来。天凉了,您的身子要紧。”
叶贞垂眉不语,“其实皇上这次走得怪异,只是他不肯说,我便不能问。到底他的心思,岂是常人可以揣测的。他惯来隐藏得很深,便是天塌了也不会叫你知晓。打从第一面,他便开始以我为棋,我心知肚明。那日生辰,我亲眼瞧着他一身黄袍加身,心头如同撕裂般的疼。”
“他是君,我是奴,身份悬殊。我有过痴心妄想,左不过那一刻被撕得粉碎。原还想着有朝一日活着走出宫闱,还能再见着那个撑伞的男子,却不料,他必我来入得早。只是寂寂宫闱他苦苦挣扎,十岁登基,八年夺权,他的日子不比任何人好过。”
“皇帝,自古以来便是世间最大的囚犯。囚了自己的一生,容不得爱,容不得恨,豪迈时说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落魄时却只换的天下人一句昏君无能,得而诛之。高处不胜寒,所以他谁都不信。”
“那一日,他说杖毙,却是要我明白,在这宫里人命如蝼蚁,若不自己挣扎只能万劫不复。可他已经在这里挣扎了八年之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死一线是何种滋味。可是最后,他还是心软了,还是没能杀了我。”
雀儿却哽咽着,“娘娘,皇上怎舍得杀了您。”
叶贞摇着头,“不,彼时他是真的动过心思的,左不过……左不过他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无论是私心也好,利用也罢,我都不在乎。这世上,谁与谁没有相互依附的连接?只消他现在是真心的,我便无怨无悔。横竖这世上,我所珍惜的,珍惜我的,早已为数不多。”
“娘娘……”雀儿嗫嚅着。
“其实雀儿,你与彼时的月儿有些相似,倒不是容貌上,而是这心思。月儿很单纯,原先我还打算着送她出宫,只不过后来……唯有让离歌带她走了。此生,怕是无缘得见。”叶贞说得很轻,轻得不忍触动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是谁说,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不敢回头,因为一路走来太疼,几经生死,她付出的和为她付出的都太多。自己怎样走到今日地步,自己最与月儿最清楚。可惜月儿没了,彼时还说过永不相问,如今这份姐妹情深也已归入黄土。
她不信来世,却在月儿死后,相信了因果轮回,相信了前世今生。
有些人这辈子都忘不掉,有些情这辈子都替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