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准时到达周珊家楼下,沈攀没能得到女孩的好脸『色』对待,很明显的,女孩还对昨天的好些个事情耿耿于怀,一路上周珊后不怎么搭理沈攀,搞得沈攀很是无趣至极。
按照昨天晚上商量好的,两人也没去队里,陈倩说过他们无须每天按时签到,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其实这个话主要是针对周珊的,刑侦大队现在也要求每天早上到办公室报道,就算是有案子也要组长提前一天给队长汇报,这是市局指定的条例。
直奔五中,要查出谢静前男友的身份说不复杂也不复杂,两人昨晚就讨论过,途径不外乎两个:第一就是在五中找线索,估计总会有老师会记得这件事的;其次就是在谢静就读的大学找渠道,比如找到谢静以前的宿舍舍友,大学生嘛,谈个恋爱大多是全宿舍都要通报一声的,要说舍友都不清楚那是吹牛。
谢静就读的大学在外省,远了点,还是先就近调查以节约时间。当然,真的要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沈攀考虑的是找谢静本人谈话和跨省调查同时进行,这样更稳妥,得到的答案才真实。
在五中门口问了问,沈攀锁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五中的教导主任何炫真。名字有些女『性』化,但这其实是一个中老年女『性』,她在五中呆了超过二十年,应该是眼下五中资历最老的一批中的一位。加之她又一直担任教导主任的职务,对教师的情况理应相当了解,沈攀决定就找她了。
这几天五中一直在放假,偶尔有老师会来一趟学校不过大抵都会很快离开,只有保卫科上下全体坚守着,他们也想放假,可惜那是不可能的白日梦想。在保卫科科长那里要到何炫真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沈攀一边把地址给了周珊一边开始拨号。
手机一拨就通,沈攀率先表明身份,然后说道:“何主任,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你看我们是到你家里找你还是在外面谈话比较好一点呢?”
“到我家来吧,没关系。”一个果敢而稍显苍老的女音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沈攀的上门请求。之前在保卫科沈攀就先粗略了解了一下,何炫真属于那种『性』格执拗的老派女『性』,秉『性』朴实无华,很讲究气节,她每次在全校大会上最爱讲的也是这方面的知识。
“这种人应该好打交道,如果你能够把你油嘴滑舌的模样收敛起来的话。”周珊一针见血的评论抵得沈攀心窝生痛。他苦笑着没说话,怎么回答都不合适啊,还不如闭上嘴来着,昨天已经踩到了女孩的底线,今天再不给她面子估计女孩立时就要翻脸,这可不是沈攀的目的。
何炫真就住在五中的老宿舍区,那是两栋非常古老的楼房,沈攀认为这绝对应该是商山建市那个年代的建筑,外墙皮已经全部掉落『露』出里面层叠的红砖,很多窗户黑压压的洞开着,窗户上的玻璃也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些破败的当初粘贴在窗户上的旧报纸在风中“刷刷”作响。
“这房子还在住人?”沈攀大吃一惊,怪不得保卫科的科长说起何炫真都是面带敬畏之『色』,这人还真的和常人不大一样呐。周珊也肃然起敬,对何炫真这种人来说,堂堂一个市级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想要挣点灰『色』收入那不要太容易,大把的人哭着抢着会给她送钱上门,谁没有个孩子上学啊,哪个家长不想自己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哟… …
路边停好车,沿着旁边一个小巷子走进去就是宿舍区的大门。大门早已无人值守,里面那栋楼比起靠路边的那一栋稍稍好一点,至少没有那么多一看就是无人居住的空窗户“嘎吱嘎吱”的摇来晃去… …嗯,沈攀觉得算是多点人气吧。
何炫真家在一单元三楼,楼梯相当狭窄,沈攀都怀疑当初人搬进来的时候家具是怎么抬上去的,要是让他来想办法,沈攀左右敲了敲,大概得绑上绳子从窗户上吊上去吧。那不然类似稍微古老一些又大又重的那些个衣柜怎么能上得去呢?
两个人才踏上三楼,一扇正对楼道的房门就打开了,满头银发、满脸皱纹腰背挺得笔直的一个老太婆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你们就是?”
“何主任你好,我是周珊,他是沈攀,我们都是市局刑侦大队的警察。”周珊一改常态,主动上前很恭敬的弯了弯腰,掏出自己的警官证递到何炫真手里。沈攀不敢怠慢的紧随其后『摸』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他还在奇怪女孩今儿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没见她对谁这么温柔的呀?
何炫真看得很仔细,还时不时抬头对比一下照片和本人,这让沈攀有点哭笑不得。说起来这还是沈攀第一次遇到验看证件这么认真的人,不愧是五中保卫科科长嘴里那个“五中赫赫有名的老古董、老做派代表人物”啊!
查看无误,何炫真这才让开位置把两人延请进屋。如果不看那台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沈攀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几十年前穿长衫大褂的年代,一应的家什都在散发着年代的气息,老式的雕花镜框,太师椅和看不出材质的八仙桌,这… …沈攀诧异的望着何炫真,他不知道自己是就这么站着说话呢还是找个地方坐下去?
这些家具看着都价值不菲,沈攀可不希望他一屁股坐垮了某张价值多少钱的凳子,那不得亏大发了。偷空他又瞅了眼周珊,女孩也和他的表现差不多,显然这一趟很有些出乎两人的预料之外,至少目前所见是这样。
“别客气,都坐,都坐。”何炫真应该是对两人的拘谨非常了解,她笑了笑,随意的指了指客厅里高矮不一的长条短凳:“这都是仿制明清时代的家具,我老伴喜欢这种风格,所以家里的东西也就慢慢换成了这些,不用介意,很结实的,也不值几个钱。”
沈攀很敏锐的觉察到何炫真说的是“不值几个钱”,而不是说的“不值钱”。相差两个字,可其中含义就谬以千里,他现在算是明白何炫真为什么会住在五中的旧楼里,估计家里的积蓄都花在这些个古董家具上了。
给女孩使了个眼『色』,沈攀小心翼翼的选了一个低矮、看起来就非常结实,凳子腿是浑然一体的家什坐了下去。就这样,沈攀都是屁股只沾了一丁点凳面,小心无大错,沈攀很清楚自己的荷包底细。
有样学样,等周珊也照着他的样子坐下之后,何炫真端来两杯白水,说道:“你们真不用紧张。这样吧,有事说事,我要留着你们多坐一会儿你们也要不自在了。”
沈攀把事情一说,看看周珊手里的录音笔,何炫真一下就迟疑了。周珊连忙解释道:“何主任,我们仅仅是取证,并不会告诉别人这是你说的话,这些录音也不会流失到刑侦大队以外的地方去。”
人大体都是这样,周珊和沈攀也没觉得奇怪,他们在办案子的过程中见过太多形形*的人。平时义愤填膺到好似他一在场面对任何犯罪场面都要冲锋在前的,真的到了警方要求他作证的时候躲起来不敢回家的都比比皆是,何炫真还只是犹豫,算是表现很好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怕你们录音。”何炫真摇摇头,她还真就不是害怕作证,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担的那算什么,她担忧的是另一个方面:“按说做人是不应该在背后坏人清白的,可既然你们是警察,两位校长又死得凄凉,我也就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沈攀他们还真找对了人,何炫真对谢静的事了若指掌,就连她和王广超的纠结都清楚明白。毕竟是教导主任,别的不说,教师要在上课期间外出总得给她打招呼,就凭这个她也能掌握到谢静的动向。
谢静的前男友有个俗气的名字:赵金鑫。当时两个人一起来五中报道就是在何炫真的办公室,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打趣了这个名字:“哟,你这个名字里面金多呐,也不怕金太多『性』子过软吗?”
赵金鑫授课质量很不错,在年轻教师中称得上出类拔萃,何炫真平素很少开玩笑,也就是见到他会说上几句。年纪渐渐老去的教导主任对学校的教师苗子是异常看重的,就是现在说起何炫真也是叹息不已:“真的可惜了,那以后最差都是省一级的优秀教师,教的还是数学这种不分文理的主课,可惜了啊… …”
和黄金看着坚硬实际偏软相反,赵金鑫外柔内刚,『性』子火烈,最爱是打抱不平。在他带班的那段时间,班上学生有任何事情他都会挺身而出,很是得学生们的爱戴拥护。
“我懂得你们问他的意思。”何炫真又叹了口气,她取下老花镜擦了擦,神情有些黯然:“我得承认,王广超校长这件事做得很不对,而赵金鑫找他报仇其实也是在道德许可范围之内。”
教导主任的说法让沈攀和周珊两人都愣住了,沈攀甚至『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杀人是犯罪来着,教导主任莫非真的年龄大了?何炫真又笑了笑,她摇摇头,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是不共戴天的,孔子曾经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
“难道不是以德报怨吗?”周珊诧异的反问了一句,女孩其实很想说的是:“老师,年代不一样了,这是法制社会。”周珊话一出口沈攀就连连摇头,他可是知道教导主任那个话的由来。
果然,没出沈攀意料,教导主任笑眯眯的用看懵懂学生的眼神望着周珊,她还很有耐心的解释着:“以德报怨这句话我们长久以来的误解,实际上我们曲解了孔子的本来意思… …”
“以德报怨”的原句出自《论语? 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原意为:一个学生问孔子:别人打我了,我用道德和教养感悟他,好不好?孔子就说,你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别人以德来待你的时候,你才需要以德来回报别人。可是现在别人打了你,你就应该打回去,这才叫‘以直报怨’。
解释清楚之后,何炫真就好像没看到周珊尴尬的表情,她继续回忆着某些事情:“赵金鑫辞职之前给我来过电话,学校里他大概也就和我这个老古董相处得来,别的教师顾忌着王广超校长的权威大多也不敢与他相交吧… …”
实际上何炫真愿意这么痛快的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终究还是考虑到学生的利益。假如这个案子不破,学校根本没法恢复到正常的教学生活中去,学生们也不会安安心心的学习,与此相比较,某些个人的隐私在教导主任看来自然就要让步。
案发前半个月,教导主任在街上碰到了赵金鑫,唔,或许说是赵金鑫发现了何炫真然后主动给她打招呼,两人站下来闲聊了几分钟。
“他说他现在回到了商山,好像在什么快递公司,具体我是真的记得不大清楚,你们需要自己去调查一下。”犹豫了很久,何炫真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个最新的消息,沈攀和周珊都是心中一震,谁能想到谢静的前男友会在案发前半个月就已经回到了商山呢?
又在教导主任手里拿到一个赵金鑫的手机号码,沈攀没着急拨打,他还有事情需要问问何炫真:“何主任,你是学校的老教导主任了,我就想问一问,王广超校长的办公室里面平时会放那些相对要紧的文件吗?”
“要紧也谈不上,我在五中好几个校长手下工作过,校长办公室大多是上级的公文以及学校的一些工作汇报,最重要的大概就是学校的人事调整了吧,这种也是校长做主,只需要事后汇报到教育局归入局里的档案即可。”何炫真摇摇头,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犯罪在校长办公室焚烧文件的事情,可她还真的想不起来办公室有什么文件价值那么宝贵:“也许是王广超校长的私人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