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这才缓了脸色,却也因为自己刚刚的误会而有些尴尬,干干地咳了两声,问:“这么着急出门去做什么?”
“大小姐的公司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确实比较紧急。”荣一抢话帮阮舒回答。
阮舒瞥他一眼,猜测出多半是陈青洲交待过他什么。
黄金荣闻言皱眉,忖了忖,道:“那乌鸡还是给你炖好,留着你晚上回来了喝。”
去一趟靖沣得俩小时,就算速度再快,赶回来那也是半夜了。阮舒不好如实相告,却也不好给他的热情泼冷水,思量两秒,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婉拒:“荣叔,我晚上不吃东西的。会胖。所以乌鸡还是留着明天炖吧。”
黄金荣却是对她给出的理由并不满意,八字眉拧得斜飞:“胖啥胖?你这个样子再长十斤肉都不算胖。现在的年轻人都咋了?我前段时间在外头,也是看见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吃饭不好好吃,结果饿晕在大马路上,还是我给送去的医院。身体健康才最重要,倒衡量起胖瘦来了。我最早出社会来闯荡,为的就是每天能吃饱饭,你们明明有条件,还非得饿肚子给自己找罪受。”
阮舒:“……”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和一个长辈在吃东西的问题纠缠这么久。其实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是给他冷脸就OK的了……
荣一瞧出她的无奈,帮忙解围:“荣叔,时间差不多,大小姐该出门了。你这多磨蹭一会儿,大小姐晚上可就晚回来一会儿。”
“行,那你们快去吧,早去早回。”黄金荣挥挥手。
阮舒便也就囫囵掉这个问题,拎上包,临走前听黄金荣兀自低低地咕哝一句:“那就分开来时间,先给楼上那位的一盅给炖了……”
……
荣一给备了三辆车。三辆不同款式的车,阮舒被安排着坐上中间的那辆。三辆车拥着开出绿水豪庭,于第一个路口时往三个不同的方向的分开行驶。快要到郊区的时候,又给她换了一辆车。
阮舒不晓得他们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也无心探究。
心烦。
心里烦得很。
又烦又乱。
她突然想起林承志。她暂时没搞确定,林承志前往工厂调停是否也被工厂的经理蒙蔽了事实,所以才如此简简单单地处理掉了事情。
值得担忧的是另外一种猜测——林承志是不是已经被三鑫集团收买了……
如果林承志已经被三鑫集团收买了,那么是被收买到哪一种程度?是清楚地知晓工厂里的猫腻,还是只单纯地收好处办事?
她认为后一种可能性大点。毕竟倒腾毒、、品这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林承志怎么够格儿触碰到三鑫集团收购举动背后的秘密?
如果是单纯地收好处办事,允给他的好处会是什么?
狭长的凤眸眯起,阮舒又很快有了猜测——能够吸引林承志的,除了林氏内部的更高职位,还有什么?而林氏内部的更高职位,林承志要继续往上坐的,就是她的总裁之位。
他想要回林氏啊,他一直都想要回林氏……
阮舒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还没确定……刚刚所猜测的这些事情都还没确定,多思无益,要一件件解决。林承志真想蹿她的位,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说蹿就能蹿的。她要先去看看工厂,现在最乱她心的就是工厂……
驾驶座上荣一转过头来:“大小姐,二爷说,你就算要用领导视察工厂的理由,一来去得太突然,二来现在这个时间点过去工厂都下班了,三来你就算进去工厂了,也不可能翻到那些东西的。”
“所以呢?”阮舒问,“陈青洲做了什么安排?”
“二爷让你不必非得自己进去工厂。我们费个兄弟,帮忙拿出来给你看。而且是真的特别危险。厂子里那些货,是专门有人盯着的。”
阮舒沉默片刻,忽然哂笑,问:“你们在林氏上上下下渗透了多少人进去?”
荣一被问得尴尬。
阮舒别开脸,望向车窗外,心底蓦然生出无尽的哀凉。
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却莫名其妙地卷入帮派社团的利益纷争中,而她辛辛苦苦经营多年的公司,被人拿来当作贩毒运毒的工具,可悲她还一直蒙在鼓里。周边更是密密麻麻地被织起了网,这个利用她,那个接近她,个个都往她的身侧安眼线,个个都往她的公司里塞人,每一个人都抱着各自的目的心怀不轨。
她的公司还是她的公司么?她还有她的人身自由吗?
“大小姐……”荣一小心翼翼地出声唤她,有点着急,“二爷他……他其实……”
像是要为陈青洲辩解但又没能组织好语言。
阮舒沉了沉气——她明白,从陈青洲的角度,他既然要和陆振华斗,肯定得从各个方面击破。她相信不止是林氏,但凡和三鑫集团有牵扯的地方,陈青洲必要都渗了他的人,比安有消息来源。他若完全处于被动而无所作为,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她又何其无辜?
她气他们的所作所为,更气的是自己对他们的这些所作所为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早被拖进深远的泥潭沼泽里沾了满身的狼狈却不自知!
“好,我不进工厂。”阮舒从车窗外重新转回来脸,同时也转回来正题,神色和口吻虽皆清清冷冷,但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一趟是真的难为到陈青洲了,不仅得帮她妥帖安排出行安全,而且工厂那边,一个不小心就会报废掉他的人。
她想,她真的得为陈青洲做点什么事情。即便他再三说过不需要她的回报,她也得让自己安心——她不想认自己和陈家的关系,她就得什么都撇干净。
车子进入靖沣古镇的区域内时,天色已黑,绕在河边的公路上,遥遥可见隔着河的那边的古镇中心的百家灯火,而且有个地方在放焰火,缤纷地绽放,恍恍惚惚地令她回忆那个连她自己都记不分明的生日里,傅令元为她将河面和夜空全部点燃。
阮舒定定地盯着,少顷,昙花一现过来,天幕恢复漆黑,不再见丝毫光彩,连星星都隐匿不见,月亮更是被乌云遮挡得无踪。
不多时,车子停下来了,停在了距离工厂还有一段路的林边树影下,前后的路灯隔得稍远,更给这块地方增添了隐秘性。
阮舒坐在后座,就着昏暗的光线往外瞅,发现先前分开来行驶的两辆车不知什么时候也在。车上的人一部分留守,一部分下来分散到各处负责盯梢。
静待两三分钟后,荣一下了车,和外面的人说了两三句话,然后来到后座的车门外,敲了敲车窗。
司机立刻帮忙为她摇下了半扇的车窗。
“大小姐,这是咱们安在厂子里的一个兄弟。”荣一示意站在他旁侧的手下。
“东西呢?”阮舒没有任何废话。
手下人立刻将手里拎着的礼盒递给她。
十分熟悉。这是公司里销量一直很好的一款保健品,阮舒尚记得自己曾经和企划部以及市场部的人开了无数次的会议,每年还对它进行改良,连外包装的设计都每季度一换,就是希望它永远带给顾客新鲜感。
阮舒打开礼盒,里面镶着一瓶护肝养血的软胶囊。
继而拧开瓶子,入目的确确实实是软胶囊,看起来并无任何的不妥。
阮舒蹙眉,用眼神加以询问。
“大小姐,你倒出来。”荣一貌似熟门熟路十分了解的样子,直接就回答了。
阮舒照他所说的将瓶子里的软胶囊都先倒在盒子里。
在最后,白色面粉似的一小包东西掉了出来。
正和她在那张画质不怎么样的照片里看到的一样。
阮舒只觉心跳骤然加快,手指带着颤抖将它拿起。
荣一提醒:“大小姐,二爷说让你看到了就可以。现在让兄弟把东西重新带回厂子里去吧。”
阮舒没有应他的这句话,而是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的?”
嗓音异常清冽。
那个兄弟看了一眼荣一,荣一犹豫着点点头,他才对阮舒回答道:“没多久。之前一直都在试路子,然后才渐渐用起来,顺了之后,最近的量才大起来。”
“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阮舒又问。
荣一再次帮忙回答:“大小姐,这也是二爷安人进来的原因,要抢路子。我们也还没有搞清楚,你别再问下去了。”
“抢路子?”阮舒笑了一下,带着讽意——对啊,她差点忘记了,陈青洲也是干这个的,他这是在摸陆振华的各种底,打算黑吃黑吧?所以现在全都在按兵不动。
可他们做他们的生意,搞他们的行当,凭什么把她的工厂她的公司牵扯在内?!
阮舒心里的火气蹭蹭地直上来。
“大小姐……?”荣一试探性地唤她。
阮舒蜷了蜷手指,试图压下情绪。
有手下在这时匆匆跑来向荣一汇报:“哥儿,有辆车开过来了。”
“路过的?”荣一皱眉。
“瞧着不对劲。”
正说着,视野范围内,黑色的车子停了下来。
所有人顿时竖起戒备,荣一连忙让工厂来的那位兄弟带着东西先走。
那辆车里有人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