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十来余人,一共用去四辆车——陈青洲、荣一、大痦子脸和另外两名陈家下属挟持陆少骢上同一辆车,一辆车前行开路,两辆车断后。
紧随其后的自然是傅令元等人,带上了那对母女。
双方达成的协议非常简单,必须等到陈青洲离开了他们的伏击范围路段,再交换人质。
但其实陈青洲依旧不占优势,首先在人数上的差距便极大。除了人质方面能掣肘之外,他没有能和他谈条件的优势,而偏偏人质方面双方是平等的,只能交换回来而已,其他的再多提不了。
所以一路上陈家的车厢内的气氛依旧紧张而压抑,唯一欣慰的只是,活命的几率比先前躲在小树林里时要大。
陆少骢手臂上两道枪伤和一道刀伤都在不断地流血,他捂着,压抑不住痛苦不堪的呻吟。
荣一右肩上中的那一枪同样不断地流血,手头根本没有可以处理伤口的工具,下属只能依照荣一自己的要求,先用从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条将他的伤口紧紧地包捆住,试图减缓伤口的出血速度。
陆少骢除了脑门上被抵了两把枪之外,根本没人管他是否会流血过多。他疼得意识都开始有些不清醒了,瞥着荣一,抱怨地道:“就该让十三的那一枪直接朝你的心脏打。”
陈青洲闻言掀眼皮看陆少骢,苍白着脸,沉默未语。
陆少骢对视上他清黑的眸子,紧接着将炮火攻向他:“就该在你来之前,把你的那个妹妹给——”
陈青洲握着枪,用力地掴上陆少骢的脸,截断了他的话,不仅仅是因为预料到陆少骢要出口的大概是什么,更是因为记起阮舒前一阵子受他的骚扰。
陆少骢的半边脸不消片刻便肿起来,瞪着陈青洲双目喷火,但姿态和神色不低一分半分,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架势。
陈青洲把枪口子堵在他的眼睛上。当然,他最想的是一枪直接了结了他。但是……
陆少骢俨然没在怕,梗着脖子两只眼珠子吊起:“陈青洲你敢?!你敢再动我一下我就让阿元哥在你妹妹身上讨回来!”
冷着眸,陈青洲最终收起枪,转开脸,不理会他。
荣一凑到陈青洲身侧,压低声音道:“二爷,一会儿我们还是做掉他吧。”
陈青洲并不马上置与否,面露沉吟,俨然在做深入的思考。
猜他在考虑的无非就是要借此机会将那对假母女的身份坐实,荣一也不再费口舌多劝,只把希望寄托在那对假母女身上,希望她们能看清楚目前的形势,做出对陈青洲有利的某种选择……
同一时刻,傅令元的车上,他把那对母女带在一辆车上,让赵十三严密看管。
其实早在一开始带她们过来当人质时,就让手下往二人的嘴里塞紧布再用胶布封住她们的嘴,不给她们咬舌的机会,更牢牢绑好桎梏住她们,不给她们撞头的机会。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她们自杀——因为非常清楚她们是冒牌货,所以完全猜得出来,这两人肯定是领了陈家的死令。目前的形势看来,她们是陈家的拖累,假如她们自杀,陈青洲就不必再受掣肘,而且并不会暴露她们是假的。
她们不能死,以后的事情他无法阻止,但现在她们不能死,否则陆少骢怕是必死无疑,陈青洲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陈青洲……傅令元攥紧拳头。
对讲耳机里在这时有人呼叫他。
傅令元摁键调整,接通后传出的是陆振华的声音。
“阿元。”
“舅舅。”
“少骢现在怎样?”
“在陈青洲的车上。”
“伤在手臂?”
“嗯。陈青洲暂时不敢真动真格的。”
听筒那头陆振华默了默,颇为郑重地说:“阿元,杀掉陈青洲,救回少骢。”
傅令元笑了笑:“舅舅,你不说我也一定会办到的。”
“辛苦你了。”陆振华轻叹,“人算总是不如天算。今日意外比较多。雷堂主已经向我告罪。亲人故,我无法因此怪责他。至于少骢,”
他的声音厉起两分:“急功近利,狂妄自大。原本没让他参与这次的计划而只交托给你和雷堂主,就是觉得他气盛,不稳,如今果然坏事。早知如此,就该彻头彻尾瞒着他,我也失策了,不该由着他跟你去。”
最后他道:“行,多说无益。我现在在雷堂主的家里。你速战速决吧。”
“舅舅等我的好消息。”傅令元勾唇,掐断与陆振华的对讲,眉心微凝,转而找栗青。
“老大。”
“在那儿?”
“嗯。”
“我们马上也到。”傅令元望向车窗外。一整天了,雨水都不停歇,无穷无尽似的,天色则差不多要全黑了。
不多时,遽然“砰”地一记枪响,打在前行的道路上,飞溅起泥水,陈家打头的那辆车被迫强制停车,紧随其后的三辆跟着停下。
…………
风裹着雨水亦灌了进来车厢里。
阮舒推开庄爻迅速爬起来,扒在窗口侧耳仔细凝听,想要再听清楚,然而入耳的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并无其他似的,不知先前的动静仅仅错觉,还是被掩盖在了风雨之中。
是枪声!一定是枪声!
虽然在她的生活经历之中,对枪声十分陌生,又是这种情况下,其实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因为清楚地知晓此时此刻靖沣内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的第一判断就认定是枪声!
阮舒重新捡起伞,对着被撞出的那个洞口继续凿。
“姐!”庄爻生气地来夺她的伞,提醒她,“青门的人、陆家的人全在里面,你要以什么身份出现?傅令元的女人,还是陈青洲的妹妹?就算你不惧危险进去了,你又能干什么?双方可能正在交火,子弹不长眼睛的。你可能连面都没能和他们见上就死了。意义何在?”
阮舒攥紧不放,瞳仁乌漆漆:“道理谁都能说,也谁都能懂,但我就是没有办法坐着干等。”
嗓音清冽,语气也彰显出她此时此刻恢复了大半的冷静。
庄爻看着她,坦白道:“我现在想打晕你,直接带你走。”
阮舒轻嘲:“你既然告诉我这个想法,说明你不会这么做。”
庄爻默两秒,松开手:“等一下。”
说完他下车,去了后备箱,很快拎了一只黑色的中型行李包回来驾驶座。
阮舒看着他打开行李包,从中翻出了一件……防弹衣?
庄爻已动手帮她穿上。
真是防弹衣?阮舒小有好奇地低眸看它,和影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就像普通的黑色背心。
复抬眸,她看到庄爻继续在行李包里挑挑拣拣……枪。
“这把给你。”他递过来一支小巧便利型的,然后自己拿起一支给她做示范道,“你要先——”
“我知道。”阮舒垂着眼帘,摸了摸枪身,“我学过一次。知道怎么用。”
庄爻顿了顿,目光中露一丝的狐疑,不过很快自行想通什么,也就不追问了。
阮舒掂着心思,本想把枪还给他——打不打得准另外说,首先她就认定自己是不太可能对人开枪的。
转念她又觉得还是把枪收好留着——假如真的倒霉遇上紧急情况,就算不开,起码也能给自己安全感。
揣进口袋之后,她看到庄爻也在他自己身上藏了三支枪。
最后,他起身把行李包放到车后座,又从车后座拿出透明的塑料雨衣,再帮她穿上。
雨衣倒是有两件,但防弹衣只一件,很明显,是原本只给他自己准备的,所以只有一份。
抿抿唇,阮舒并未和他客气推辞——在这种场合,她就是个弱者,别人给她安排什么,她不要逞强接受为好,给对方减少分心保护她的因素,才是对两人的安全都负责。
“谢谢。”她道。
庄爻没有直视她,转回身看向前方,自嘲道:“或许之后你就不会感谢我的。”
阮舒闻言心里绞了一下,尚无法琢磨透他什么意思,而他已重新启动车子。
这样的天气状况,马路两侧不见一个人甚至一辆车,除了远远可见的一两处居民房里有模模糊糊的光亮之外,整座小镇死城一般寂静,像是统一被叮嘱了今日不要随意出门。
就这么在进镇的路上开着,速度放缓,也未开车灯,没多久车子又一次刹住。因为路障封了路,有指示牌提示前方高压线断裂,有触电危险,需要绕行。
“换路。还有一条可以走。”以前林氏的工厂建在靖沣,阮舒对靖沣可比庄爻熟悉。
庄爻照做,调头,开回原先准备进镇的路口,拐进另外一边。
…………
车子被迫停下,陈青洲坐稳,望向前方,发现是以栗青为首的傅令元的手下现身,拦在前路。
陆少骢见状内心欣喜——栗青本就是负责外围的人,看来差不多到这里,就是今日整个包围圈的截止,双方要在此地交换回人质,他可以回去了!
荣一和一名下属留在了车上,等待接应。
陈青洲由大痦子脸搀扶着,和另外的下属押着陆少骢下车。
后面傅令元的动作比他们快了一步。
双方的人马一下子又形成对峙之势,陈家一方的人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