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是首肯能够出院的。
之前搪塞闻野时的那些理由,霎时全都不是理由了。
阮舒自然是无法和傅令元同车同行的,两人暂且各自分开,傅令元照例先去酒店等她。
这两日傅令元之所以比较方便地在病房进出,有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守卫的工作由庄爻的手下和荣一所带领的陈家下属挑大梁――出了庄家总奴头一事后,其余的庄家家奴被分批控制起来进行彻查,人数变少了,且调遣起来也比之前要更容易。
一方面是借口,另外一方面,庄爻也确实担心其中是否还有总奴头的同谋,抑或其余包藏祸心之人,试图隔离开。
毕竟家主遭遇总奴头枪击险些丧命,理由正当合理,同时消息传回江城,族中的几位老人递来相同的意思,希望彻查。庄家家奴们也是羞愧没有保护好家主的安全,心甘情愿接受。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天,但阮舒现在没了傅令元在身边吃飞醋,才真正有机会和庄爻好好细聊:“照闻野的意思,就是我太疏忽大意了,错信了隋欣,所以得此结果,完全自作自受?”
庄爻皱眉:“姐,闻野讲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阮舒还真没放在心上,反正闻野讲话难听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这难听的她又不是没见识过?
她重点疑虑的是:“我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错信隋欣,但我相信唐显扬。除非唐显扬对自己的老婆也判断失误,被隋欣坑了。”
庄爻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姐是觉得隋欣扭头投靠庄荒年,可能还另有内情?”
阮舒不直接回答,而问他:“江城的消息是闻野带过来的,你不清楚,是吧?”
庄爻抱赧地点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闻野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阮舒指出。
“闻野有所隐瞒?”庄爻解读她的意思。
“这就要问他了。”阮舒眉心蹙起,“昨晚上我尝试给显扬打过电话,都没通。了解不到情况。”
这也令她担心唐显扬的处境,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
庄爻道歉:“对不起,姐,我现在人不在江城,权力又越来越被闻野剥夺,没办法邦你的忙。”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邦我那么多,闻野如今肯定愈发不信任你。”阮舒由衷地愧疚。
这愧疚从她下定决心要将庄爻拉拢到自己这边来时,就注定会有的了。她坦承面对。
但她不后悔,即便可能会给他造成伤害,即便总是在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强他所难,重来一次她也要做――庄爻不该继续跟着闻野那一伙人,他应该回到黄金荣的身边。
顿了顿,阮舒又道:“谢谢你。”
谢谢他为她的一再动摇,谢谢他一再地邦他。
更谢谢他对她的那份感情,纯粹的亲情也好,掺杂了一丝男女之情也罢,她都非常感谢。
庄爻撇开眼,没有接腔。
他的手机正巧也在这时进来电话。
来电的是闻野,张嘴便问他:“你们现在在哪?还在医院?”
“嗯。是。”庄爻顿了顿,告知,“去停车场。姐决定出院了。”
不久之前闻野来接阮舒出院,全部的人都阻止,这下子又自己出院。
庄爻早料到闻野不会有好话,果然便听闻野嘲讽满满:“好,很好,非常好。”
话落闻野便挂了电话,庄爻都没来得及问他这通电话的意图,明明才刚分开没多久,为什么又要确认他们的方位?
电梯直达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
荣一推着阮舒出去轿厢,往他们车子的方向去。
阮舒坐在轮椅里,心里正悄然琢磨着,到了酒店去和傅令元汇合之前,得先回她和梁道森的总统套房。
因为彼时住庄园的酒店,完全是临时起意,她的大部分行李都还在原来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而行李里,有傅令元送她的那只紫水晶小刺猬项链……
这时,忽地,荣一停下了脚步:“大小姐,你看,那是……”
阮舒应声敛回思绪,抬眼。
便见一行人从刚抵达停车场的车上下来,径直朝他们的方向行来。
为首的那人头发梳得齐整,尤其两鬓边的两抹白头发,微微往后斜起。
盯着她,对方的叫唤声便出来了:“姑姑!”
阮舒凤眸顿时一狭,放在轮椅扶手上的不禁抓紧――庄荒年怎么来了……?总奴头当场毙命,庄爻又邦她拒绝了现在回江城的要求,所以庄荒年亲自跑来逮她了?
庄爻原本正在尝试回拨闻野的号码,听到空旷的停车场内回荡开庄荒年的嗓音,整个人也是惊了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打电话?
庄荒年那声叫唤之后加快脚速,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
难为他了,跑得气喘吁吁。
而更令阮舒没有想到的是,到她跟前的刹那,庄荒年双腿一屈,竟是跪倒在地。
跪倒在地?!
阮舒目瞪口呆。
庄荒年老泪众横地仔细打量她,喉头哽咽:“姑姑……亲眼看到姑姑你还安好,荒年吊着的心,总算可以落下了。幸好,幸好姑姑没有大碍,否则荒年死都无法谢罪啊!”
一番话下来语调抑扬顿挫,言语间饱含情感,尾音亦落得十分用力,而他丰富真实的表情,更给他的表演大大提高一个层次。
阮舒冷眼看完戏,讥诮启唇:“我都还没死,你就着急着给我下跪哭丧了?二侄子这么大的礼,我可一点儿都收不起,担心折寿。”
庄荒年没有生气:“怎么会?姑姑,你完全受得起,姑姑受得起任何人的大礼。”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抹了抹他自己的眼角,长叹道:“望姑姑见谅,荒年确实是没停止过对姑姑的担心,这乍一见到姑姑好好的在自己面前,荒年积压多日的情绪控制不住想要宣泄。”
在此期间,他的随从已一左一右地邦忙将庄荒年从地上扶起来。
阮舒依旧冷漠脸:“你来干什么?”
庄荒年稳住身形,站定,腰背又大幅度地弯下,对着她双手作揖:“荒年是来接姑姑回家的。”
虽然从他出现起,阮舒便料想到,方才也仅仅明知故问罢了。但眼下亲耳听他确认,她的瞳仁还是禁不住微微收缩了一下。
庄爻已回到她的身边。
阮舒侧眸瞍他。
庄爻摇摇头,表示自己全然不知,并且和她一样心中不太有底。
荣一的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着,默默计算现在跟在庄荒年身边的人,对比此时此刻潜伏在附近的陈家下属的人数,琢磨着万一庄荒年要石更来,守护住大小姐的胜算有多高的几率。
而下一瞬,阮舒偏转的视线越过庄爻的身侧,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梁道森”。
他的出现是姗姗来迟的,脚步倒是急急匆匆的,手中拎着一只标记着医院名称的袋子,袋子是半透明的,能够勉强看到里面装的是各类药品。
待他赶到几人面前来时,阮舒才近距离地与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交视。
却没有交视出任何讯息。
阮舒不禁眼神冷冰冰。
庄爻亦悄摸看了眼“梁道森”,愤怒地直皱眉,已然自行明白过来方才闻野那通电话的由头,原来在此。
可闻野还故意卖关子不直截了当地告知!哪怕只提前一分钟!
“梁道森”似全然不清楚两人的心思,已自然而然地站到阮舒的身边,向庄荒年行礼问候:“庄二叔,你真的亲自来了?我去办出院手续和拿药,所以晚了几分钟才下来,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庄二叔你来了。刚在电话里,我还有点不敢相信,你居然大老远的奔波。”
“为了姑姑,这点奔波根本不算什么。”庄荒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神情十分心甘情愿。
阮舒已将全副精力都从“梁道森”身、上收回来,对付眼前这个老妖怪。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们,我的伤尚未痊愈,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先留在荣城多养几天。”
阮舒的声音沉而厉,一副在上位者的威严满满的气魄。
“正因为如此,让荒年更加担心姑姑的伤势。”庄荒年双手作揖的姿势不变,抬头看着阮舒,满面忧悒,“姑姑,你是庄家家主,你的安危牵动着所有族亲的心。姑姑不在,大家全部忧心忡忡。”
“尤其姑姑如今带伤,更该马上回江城。在江城才能提供给姑姑最好的治疗和最安稳的养伤环境。”
边说着,庄荒年稍微侧了侧身形,让开点位置,指了指跟在后面的一排人:“荒年也已经把医护团队和几个可靠的宅中佣人一并带来,以备路上照顾姑姑之需。”
“姑姑,房车已在外面等候,全部准备得妥妥当当。姑姑如果觉得哪里还有不周到的地方,荒年马上按姑姑的要求去为姑姑办到!”
一切都展现得尽善尽美,明显有备而来。
阮舒无情无绪地扫视一圈,心底在琢磨的是庄荒年方才提及了族亲。
闻野和一灯就等同于驼背老人,驼背老人在某种程度上是有比较大的话语权的,如果族内的决定就是让她先在荣城养伤,庄荒年不一定会就这样全然不顾族里的意思跑来荣城。
而就闻野原本也打算带她走的态度来看,恐怕此时他乐见其成,不会利用驼背老人的身份,让族里给庄荒年压力。
所以,没了后盾,阮舒能够成功强行拒绝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当然,她感到奇怪的地方在于,至少在不久之前闻野前来医院打算带她走的时候,闻野貌似并不清楚庄荒年来荣城了……?
庄荒年从江城来荣城,中间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闻野自己来了荣城,留在江城的手下必然时刻关注着庄荒年的一举一动,怎么会没有给闻野及时传信……?
她之前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闻野故意隐瞒消息,给她来个措手不及。
现在冷静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么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闻野没斗过庄荒年……?所以消息网完全失灵……?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