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入夏天明甚早,而人易疲不愿起身。桂阃帷幔重重,阻隔外室光亮,然夏蝉聒噪,耳根难得清静。
日巧上三竿,曦光溢牖轩。蜩螗鸣噪噪,倦倦寝难安。
终是睁眸起身,莺声轻唤,少顷清徐携一众媵婢端洗漱用具入内,挥退众婢,只留清徐一人伺候梳洗。自柜中挑选衣物,忽闻清徐悄声言“忧宝林前几日去了絮暖殿手上动作稍顿,乜斜一眼多嘴见她连忙低头闭口不言”,真是个不知事的丫头,人人皆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又不问,何须自找麻烦。
暖汐性子懦弱,瞻前怕后,多半还卧床装病,那毒妇去絮暖殿定没好事。哼,她既步步紧逼,我便先发制人。
将衣物递与清徐,柔了语气更衣,日后做好分内之事便罢着月白对襟襦裙,领口腰间及裙底皆绣青绿小花,纤腰裹湖蓝宽边锦带,柳青色披帛挽于臂间。更衣间隙清徐蚊声细言“奴婢只怕小主受了欺负,便多留意一些垂首整理衣物,只当不闻,踱步至铜镜前坐下。清徐识趣旁立梳妆,执木齿丹理青丝,绕百合髻,斜插亮白象牙簪。略施薄粉,檀点绛唇,两弯眉如远山似蹙非蹙,一双眸比秋水脉脉含情。拿过首饰盒挑挑拣拣,取同色象牙耳垂带上,手中链子亦是象牙雕花,朵朵隐于袖袍之下
纵观六宫,当属德烟妃最得圣眷,此事不与她说又有谁能做主。随意用了些早点,便携清徐往曲银宫去,骄阳似火,只撑一把油伞堪堪避过暑气,至曲银便收了伞,予银两使人通传,言”杜氏良媛前来请安。
夜苏银
心有千千结,何处诉衷肠,虽为宠妃,如今后宫新宠,佳人纷纷,帝欢之,欲而独守
槿会意,斗胆而言“娘娘可是思念圣上?
闻其言”,浅笑这么些年,我还不了解他的个性不成?后宫佳丽三千,他乃一国之君,随他去吧
夏槿欲言“,闻其,别开话题,轻言”之槿儿,随本宫同去御园荷池赏荷
起身,欲迈步出宫门,闻宫外公公来报杜良媛求见,蹙眉,询其时辰,轻叹,该来还是得来,罢了
转身缓步行至正阁,坐之于上,挥手示意公公宣其进
杜十娘
得宣便入,正腰身迈莲步,随公公跨进正阁,微抬下颔视主位,低眉福身,衣裙逶迤,启贝齿莺声唱礼德妃娘娘万福。
暗瞟清徐规矩随礼,心稍安定,自一旁取锦盒,双手托之启盖而呈。闻德妃御园写词,因是才情过人,朱钗首饰定看不上眼。幸早年于宫外也收罗些字画,唯一珍品便是盒中王羲之的兰亭序,应是能入其眼。舒眉目眸含清波,弯檀口梨涡浅漩,复软语娓娓妾不请自来,怕是扰了娘娘清静,略备薄礼聊表歉意,还望娘娘笑纳。
事成否全凭此人喜怒,礼数做足便多几分胜算,然后宫争斗素来扰人,欲得此人眷顾尚需谨言“慎行。
夜苏银
佳人入殿参之,抬眸而望,淡言”之起吧,倒是个美人胚子
夏槿接锦盒而上,素手而开,执了画卷杜良媛费心了,兰亭序,倒真是清雅,随了本宫这喜清净之好
收了此礼,唤夏槿上茶
果真做足一番准备而踏此,也罢,既是来了,由之而去,敛思绪妹妹勿需紧张,一切随意即可
随之,夏槿端茶而入,轻泯而放近来本宫听闻宫中新晋佳人纷纷为己寻了靠山,妹妹你可曾想过?
一语中的,此番话语她必能会之其意妹妹是个聪明人,理应知道本宫之意,嗯?
杜十娘
未曾想此人如此直爽,复思索此地为银曲倒也不足奇。
敛裙赏姗姗而起,闻其语意赞赏,心知不过随意客套,不作娇羞态,眼角眉梢笑意盈然,落落大方不见扭捏娘娘谬赞。
原先倒是未曾想过倚靠何人,皆为庸脂俗粉,一人之力足矣。然根养残花,拔根方能至死。垂眸片刻便敛神,端视上座,绵言“细语自是想过,寻靠山者,或求活路,或求出路,而妾欲求安稳。
念来此原由,此时正是良机,巧笑倩兮,复道说来也巧,妾于宫中有一姊妹,前几日不知哪家贪食雀儿入屋衔饼,喝其不退,反而伤了妾那姊妹。这不,妾那儿也没个长杆儿能捕雀鸟,今日是向娘娘借来了。
夜苏银
闻其意,此女言”语之中所透暗语,己怎会不知其意
深宫红墙后院,锁了多少相思断肠人,辗转而言“妹妹未进宫前可有心念之人?繁花似锦,若想永不凋谢,此花必带刺,亦不可轻易遭欺
己已不为争宠而去,寻的是那安稳二字,如今看来,梦已断碎,继而端茶轻泯,淡言”之妹妹,这茶凉了可就品不出个什么味了
此番言“语她理应能懂
杜十娘
绢帕绕青葱,鸦睫掩诡色妾孑然一身,并无心念之人。若念,也只是居絮暖的姊妹一人。
眉眼弯弯如新月,恭谨神态语气却谦和那妾便不与娘娘客气。
青葱执盏,轻嗅觉香气萦绕鼻尖,浅呷留满口余香。弃盏稍顿,蹙眉露忧色,颔首似难言”纵使绕满身荆棘,亦不敌刀刃锋利,利刃如虎眈眈而视,妾心不安,难品热茶滋味。
少顷抬眸,水波盈盈歉意暗含恕妾愚钝,白尝了娘娘这好茶。
夜苏银
闻其言“,心念之人唯有姊妹,可曾顾及姊妹之情,颔首轻点妹妹可知你那姊妹可好?即是妹妹心之念之,本宫倒也想瞧瞧
佳人执茶而饮,毫无顾虑,由此可见亦爽朗,浅笑而言”妹妹执茶而饮,倒不怕本宫在此下毒而害?
一入宫门深似海,明争暗斗,自相残杀,只为伴君左右,轻叹妹妹可知深宫多寂寥?本宫姊妹三人纷纷入宫,天命定要将本宫姊妹三人而分,苦不堪言“,如今大姐已为贵妃,便是越发疏离儿少之情,能奈我何?
杜十娘
杏眸染泪花含而未滴,素面添怜色楚楚望哉回娘娘,妾那姊妹不好……
细绢娟巧拭泪妆,踌躇又言”自为雀儿所伤,妾那妹妹外伤虽愈,心却惶惶。奈何雀主势大,雀未得惩,而妾人微言“轻,有心相助,力却不足。每念妹惊惶神色,心哀哀也。
料想该是足矣,多言”反惹嫌恶。遂换笑颜,眼圈微红别有韵味。言“及以茶毒害,我何尝不以此试他人。娘娘说笑了,娘娘心善兼备贤德,妾有何惧?
一门三女均入宫廷,同得帝宠,人道无上尊荣,岂知个中辛酸。大女二女共事一夫,何其悲哉。三女虽未册,却闻心落君王处,不可说幸也。心思虽通透,亦不敢张扬,祸从口出多言”便是引火烧身。同胞至亲,血浓于水,怎会轻易疏离。娘娘姊妹三人皆入宫廷,门楣光耀,定遭小人眼红,怕也是为了免闲言“才少走动,娘娘且宽心。
血浓于水,如何疏离情分也是旁人难比的。若是娘娘不弃,便当妾作妹妹。虽不比一母同胞来的亲近,却也能时时挂念常常陪伴,一心向着娘娘。
夜苏银
少时,闻伊人娓娓道由,轻叹而言”你那姊妹为何如此埋没,妹妹有心相助却未换来好结果,雀主虽大,但却及无天大
望及一饮而尽淡言“之妹妹倒是个胆大之人
少时思念越发于心,凝眉紧蹙只觉慌神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谁又何尝不想于儿少手足和睦共处一番,如今看来,难
忆儿少时歌句齐家齐室,心善志坚,复而碎碎念之齐家齐室,心善志坚
敛了思绪,伊人慰言”,句句在理,娟帕拭泪你若不离,本宫定护你与你那姊妹周全
杜十娘
心颤颤不安,恐其误我居心叵测。而其言“句句愿护之意,心头大石终落地。笑靥愈盛,语气更显亲切蒙娘娘恩泽,那妾便斗胆唤一声姐姐。
听其碎碎而念,拭泪仍难掩伤怀,情上心头,随口接道心善志坚者,必得天佑。
忆起叨扰已久,勾其伤怀往事,愧也。且目的已成,后事无须急成,遂生离意。姐姐瞧我,不请自来不说,反惹姐姐伤心感怀,妾给姐姐陪个不是。便不叨扰姐姐,改日再为姐姐引荐妾那妹妹。妾告退。
拜别一礼,眸有怜意,回身娓娓,款款而离
凌夜殇
垂首弓背退出怡红,长吁气,仰首望天,秋高气爽风且轻。
思量适才宝林召见,不过借探脉之名问些掖庭近况罢,小心应付便能得些好处。
然夫人尚不明了我所作所为,本为家室奔波,拙荆不解却疑我贪美色恋权贵,心犹惶惶,愁容不展,鼻息轻叹。
犹记宝林莺声绕耳,言”皇上前些时日赐下不少金银首饰,若是看着喜欢的便给夫人带些回去。自袖中掏出一只蝴蝶镶宝钗,钗尾饰精细金片,轻晃便叮铃作响,夫人定会喜欢。
步履稍快些,只望早早归家,抚其疑云讨其宽心
夜殇妻
院门微阖,小儿于前院玩耍正欢,暖意上心梨涡浅漩
昨日衣物尚未清洗,执箩筐进里间收捡。触及夫君衣衫,心念微动鼻尖凑前轻嗅,女子脂粉味萦绕,怔然。
眸蓄泪花泫然欲滴,早知其借行医之便与宫妃来往频繁,心忧苟且事生,非心狭生醋意,而惧其招杀身之祸。奈何苦苦逼问未果,反致嫌隙渐生。
凌夜殇
急步归家,推门“吱呀”声作响。
小儿蹲地玩耍正欢,闻声回头面露惊喜色,小跑上前往怀中扑来。面上疲惫色消只余和蔼,恐其跌倒,微蹲身子去迎,一把抱入怀中高高举起,呵呵笑语溢喉而出我儿乖否,可念爹爹?
稚童脆声应和,二人欢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