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年前死咬“制举弊案”不放、欲置王钦若于死地、却责授安远行军司马的赵昌言。
更诡异的是,咸平三年的那场制举还有一位考官,也是王旦,时为翰林学士,与王钦若同知制举,试至中途,改知枢密院事,这才由洪湛接棒知举,悲剧也由此起。
其实,与王钦若相比,王旦更有动机,更有实力去完成这样一场布局,不为财、不为利,或许……只为争一口气。
王钦若淳化三年(992年)进士及第,王旦则是太平兴国五年(980年)进士及第,两人起步相差十二年,几乎并驾齐驱。
在刘纬看来,高富帅岂能十二年无用功?换做自己也会心有不甘。
以王旦的心高气傲,勾结岳父赵昌言,阴一把王钦若再正常不过,还能使拜相之路更加顺畅。
或许,很多人都能想到这一点。但北人占据的朝堂,又怎会因南人遭殃而打抱不平?反正没人死,无非是功名化流水。
洪氏进王旦府也很顺畅,同样由王旦妻赵氏出面招待,同样给了承诺,但王旦至始至终都未露面。
按理说,当朝两位参政给了承诺,应该心安才对。出自书香门第的洪氏却始终放心不下:既能这般顺利,父亲下场为何如此凄惨?
洪氏两过家门而不入,再回内城,直奔皇城北角楼外明德坊,洪湛同榜状元、翰林学士梁颢宅于此。
梁妻周氏又喜又惊,“澄姐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洪梁两家为通家之好,梁颢并未避讳,怒道:“可是王家强买之心不死?”
“不是。”洪澄泪目摇头,“父亲行前咐侄女千万不要再让伯父为难,可侄女满心疑问,怕贸然行事会给父亲带去杀身之祸……”
梁颢松了一口气:“慢慢说,不要急,那事已有定论,绝不会再有波折。”
洪澄这才将刘纬购宅、并指使她先后拜访王钦若、王旦一事娓娓道来,讼王世隆行巫蛊事强夺民宅也是描述重点。
翰林学士整日伴君左右,轮值时还需夜宿学士院,尔虞我诈的见闻层出不穷,自然不缺谋略胆识。
但梁颢从未经历过如此深沉,况且这双翻云覆雨手的主人只是一名九岁童子。
沉默越久,洪澄越是心惊,忍不住哽咽:“可是侄女错了?”
梁颢苦笑:“没有的事,是我想不透。”
洪澄又道:“奉礼郎让侄女去景宁坊拜见那位王参政时,还写了封信,可王参政又把信还给侄女了,还说当他没看过。”
梁颢接过信又是一阵沉默,心内翻江倒海,久久难平,最终化作幽幽一叹:“不知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一只麒麟儿。”
洪清先喜后惊,“侄女还以为是宋中丞和石家另有所求,可奉礼郎为什么要和景龙门王家针锋相对?”
“可能是因为他和惟清志同道合吧。”梁颢笑对一室匪夷所思,“要是再年长点,就不敢这么肯定了。”
洪澄红了脸,人比花娇。
“胡说什么?”周氏啐了一口。
气氛顿时一松,似有暖风来。
“这位童子可不是一般的童子,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也不为过,可为历年童子举鳌头。”梁颢笑道,“殿试所献方物为灵武地形图,先以一己之力压得种放和杨亿抬不起头,再为镇江军节度使裴济打抱不平,最后又数落六位执政、三位枢相,有理有据,论点新奇,却又经得起考证,锐意进取之心,令天下汗颜。”
周氏奇道:“不是才十岁吗?”
梁颢感触颇深,“还不到十岁,若是再年长点,几位执政就该出外了。”
周氏不以为然,“再怎么早慧,也只是个孩子。”
梁颢微微摇头,“可能是幼年太过不幸,那童子心智不亚于成人,凭舐犊情深之论,力陈契丹萧氏必然倾国南下。诸公虽对童子妄言朝政颇有微词,但在这一点上已达成共识。炀帝尚知勿遗子孙忧,我皇宋君臣岂能掩耳盗铃?”
周氏咂舌不已,把目光投向洪澄,问:“澄姐儿不是见了?那童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洪澄有感而发:“不像孩童……”
梁颢轻叹:“不像也是,巫蛊之论不合时宜,难逃轻狂范畴,好在他有的是时间修身养性。”
噗通!
洪澄双膝落地,大礼参拜,“侄女欲求休书一封,请伯父伯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