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检二司位于丹凤门南街西庑,凡无途径入宫通进者,先至鼓院进状,若仍未成行,再诣检院。
包括但不限于: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奇方异术等等。
另有一院,早已废置,原名理检,曾以御史中丞主事。
殿中侍御史刘益正在理检院门前徘徊,惹来鼓、检两司一阵又一阵白眼,两司主官蠢蠢欲动,弹劾宋太初御下无方的奏疏已有腹稿。
刘益十分敬佩宋太初为人,不只替御史言事松绑,还为御史错漏兜底。经半年实践运作,御史台效率、风气大为改善,威信与日俱增,隐约成为即将超越开封府的存在。
作为台长的宋太初也就水涨船高,备受推崇。
刘益也不例外,贯彻宋太初的意志不遗余力,尽管心中越想越不对劲:先帝废理检院,纳兼听广视之权于内,御史台自此势弱,中丞是想纳鼓、检二司……
“冤枉啊!”南街尽头突起喧嚣,一妇人正同禁军纠缠不清,声声泣血。
围观刘益的鼓、检二司胥吏纷纷掩面而走,当那妇人是瘟疫般的存在。
“以中丞四平八稳的习性,绝不会同鼓检二司别苗头!”刘益直奔妇人而去。近身才发现,并非禁军故意为难妇人,而是那一身缟素的妇人手持棒槌。
“官官相护,有本事把妾身扔进汴河灭口。”是来击鼓鸣冤的,也是来闹事的。
刘益气喘吁吁的制止禁军动粗:“诸位且慢。”
主事禁军好心提醒:“御史明察,这就是薛家那位柴娘子。”
刘益恍然大悟:怪不得鼓、检二司避之不及,柴氏告的是宰相向敏中,却被天子金口所否。如今卷土重来,肯定有所仪仗,而这依仗可能也是宋太初用意所在。
“殿中侍御史刘益见过柴郡君。”刘益心念如电,嘴里不停,“登闻鼓乃国器,万民皆可用,岂能毁之?无丧而缟素……不详,山野蛮夷亦憎之、厌之,何况是天子所在?有冤伸冤,天经地义,但郡君身负诰命,不可失了礼数。”
柴氏四十上下,薄有颜色,见刘益头戴无翅獬豸冠,愈发来气:“诸公若是秉公执法,妾身怎会再三作践自己?生无所居,死无所葬,还要礼数做甚?”
刘益微微脸热:“状纸何在?”
柴氏冷笑着自袖内取出一纸状书:“妾身有,御史台敢接?”
刘益接过状纸,边端详边道:“只要状词无误,御史台一定给郡君一个……”
柴氏咬牙:“御史心虚了?”
刘益下颌长须剧颤,手中片纸似有千钧:……光禄大夫、尚书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上柱国、河南郡开国公向敏中欺君罔上,私通薛安上、薛安民,违诏贱贸已故左领军卫大将军薛惟吉故第……
柴氏忽然从禁军手中夺回棒槌,不管不顾的奔登闻鼓而去。
“御史台接了!”刘益再次制止禁军动粗。
柴氏止步,半信半疑。
“郡君能否保证状词句句属实?”刘益很清楚,宋太初是让他担下这事,就算有所疏漏,也会由御史台填补。
“一夜风雨,刘御史要视而不见?”柴氏不甘心被人当枪使,意有所指。
“传薛安上、薛安民入台狱待鞠。”刘益直截了当的吩咐左右,以此安抚柴氏,而后回银台司覆命。
于是,皇城司第三指挥夜查庄宅牙人、误中副车的消息轰然散开,向敏中再次冲上风口浪尖。
此时,马翰敛去一脸得意,毕恭毕敬的来到皇城司北厅。
卫绍钦百般不耐:“老夫今日不当值,马指挥又非奴仆,有何贵干?”
马翰拱手道:“回都知,昨夜第三指挥追缉巫蛊事,一庄宅牙人供认,向相公以半价自薛安上、薛安民手中购得薛家故宅,已立白契……”
卫绍钦火冒三丈:此事未与中书沟通,李沆、吕蒙正肯定会认为是他卫绍钦有意误导!谁相信是马翰在翻云覆雨?
小心谨慎一辈子,栽在自家阴沟里头……
卫绍钦愤然抓起茶杯。
“哎呀。”马翰不躲不避,仅以双手护住脸面,“都知息怒,兹事体大,卑职坐实证词,直接来北厅禀告,南厅那边看都没看一眼。”
卫绍钦反而砸不下去了,桀桀冷笑:“鳖孙……吃定老夫?”
马翰厚颜道:“都知肯打肯骂,才当卑职是自己人。”
卫绍钦疾言厉色:“昨夜今晨,你同那小兔崽子前前后后相处两个时辰,就为将老夫和向敏中一网打尽?”
“卑职若有此等祸心,天打雷劈、断子绝孙……”马翰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卑职确实同奉礼郎长谈过,但奉礼郎所讲太过……太过……匪夷……深奥,大部分都没能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