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虏不出,朕不退。”
赵恒表态之后,当众否决寇准一夜筹划,改寇准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出知天雄军兼都部署,又命冯拯充天雄军副都部署、陈尧叟出知德清军。
最为激奋的三人求仁得仁,心想事成。
百官莫名惶恐,紧紧跟着赵恒转悠,惟恐帝乘一叶扁州南渡。
赵恒第一次出城巡视三面军营,一扫澶州不安,军民士气冲天。
城内寇准并无升官喜悦,心事重重的伏案沉思。
张文质蹑手蹑脚来:“相公,杨亿已拟诏,毕相即日来朝。”
寇准好一会儿才道:“这趟差事不好办,不去又不成……”
张文质问:“能不能调澶州北面驻军驰援天雄军?”
“不妥,王钦若能守住,我去就增兵?”寇准犹豫不决,“兵多将广不一定是好事,何处安置?”
张文质道:“陛下是不是在逼相公行权宜之举?城外使馆已为秦翰所封,曹利用都被赶了出来。我问过曹利用,韩杞、王继忠很可能也被瞒在鼓里,那份仓惶骗不了人。”
寇准坚决摇头:“不必多言,官家敢驻澶州北城,我怎能推三阻四?快去收拾收拾,争取明早成行。”
当张文质、贾德润着手驾前中书公务移交时。
冯拯也开始交接,他很清楚赵恒安排他做老冤家寇准副手的原因。
陈尧叟则以风寒为由告病。
寇准、冯拯闻讯,又一次志同道合:“不要脸!”
赵恒不以为忤,改命内侍省副都知阎承翰往德清军修城驻守。
阎承翰午前应诏,午后即领三千军民出。
如此效率,令澶州紧张氛围再度攀升。
驾前百官纷纷进言,请赵恒改幸澶州南城。
赵恒就此训诫:契丹不出河北,不得再议渡河事。
寇准、冯拯最后一丝侥幸湮灭,写好家书,又是一场酩酊大醉。
是日深夜,澶州城外异动。
阵前诸军急报契丹连夜拔营北上。
次日清晨,天雄军急奏,契丹两军会师天雄军东二十里。
寇准、冯拯这对老冤家再次同步,陛辞礼从清晨拖到午后,无惊无险又一天。
黄昏,京师急递报哀,东京留守雍王赵元份薨!
是夜。
天雄军,契丹行寨。
三日期限,最后一日。
刘纬跪坐在萧绰寝帐内,微微低头,敢怒不敢言。
萧绰此时像个普普通通的半百妇人,一边抱弓在怀、轻弄弦,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孤对汉人的出尔反尔早就习以为常,不知你们这些南朝读书人哪来的勇气往赵匡胤、赵光义脸上贴金,一纸盟约能有百年效应便是贪天之功、侥世之幸。孤不是没想过再陷开封的可能性,但无盘踞之心,拖上个十天半月,待南唐、吴越、巴蜀死灰复燃即可。孤就不信,赵匡胤、赵光义十恶加身,南朝百姓能不思前朝?刘使呢?不思蜀主孟昶?”
刘纬悻悻道:“外臣唯北朝太后殿下马首是瞻。”
萧绰轻笑:“有朝一日,刘使拜相,也可效仿孤行事,引弓与我萧绰不孝子孙讲道理。”
刘纬道:“外臣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两国结秦晋之好,就是不希望两国再度兵戎相见。”
萧绰不以为然:“孤从不觉得秦晋之好能止两国兵戎,但我契丹皇帝陛下视秦国为掌上明珠,天下无人可以般配,至今不曾论亲,想来想去,南朝皇帝确为不二之选。”
“孤其实看不上他赵家父子,不及孤这妇人光明正大,孤不否认,南朝皇帝今次出人意料,不再畏我契丹如虎。”
“仅凭这点,不足以让我契丹明珠远嫁。”
“孤愿一试,是因刘使态度。”
“南朝曹使也好,我契丹南院臣子也好,侍孤母子态度如出一辙,三分敬畏、三分惧怕,还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多以厌恶、鄙夷、不屑杂之。”
“孤想不明白,既已伏地顿首,又是从哪来的优越感?这就是夷夏之防?”
“刘使不一样,惧怕、轻狂鲜明,惟独缺了夷夏之防。”
“若南朝都似刘使这般心思,何必将两国安危系于秦晋之好?系于盟约之上?我契丹地大、物博、人稀,何必执着于犁耕……嗯?”
萧绰忽然皱眉不语,冷冷看向正前。
刘纬像是只鱼漂,引来鱼儿喂钩,那张小脸频频轻点,重心飞快前移,突然一头栽倒,匍匐在裙衣之下。
萧绰抬腿就踹:“岂有此理!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