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道:“念念不认生,很讨人喜欢,家里大大小小……”
念念歪头看了看何亮,又缓缓扭头冲刘纬张嘴:“爹爹!”
何亮泪目,半是感动,半是惊吓。
刘纬一边让刘娇抱念念回后院、置素宴,一边恬不知耻道:“念念早慧,口齿不太清楚,哥哥喊的不伦不类,何兄见笑了。”
何亮拼命点头:“我家那孩子,快两岁才开口说话,拙荆急的成天求神拜佛。”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纬以一声轻叹结束虚礼,“何兄不要有压力,更不要有芥蒂。并不是我的举荐奏效,而是何兄咸平二年那道《安边书》言之有物、发人深省,陛下御览之后,惟恐何兄拒不奉诏,改命王枢密审阅,可之则举。”
何亮苦笑:“全仗刘书记一言,方不废三年苦功。”
刘纬道:“既然何兄把话说到这儿了,我就再多一句嘴,《安边书》实乃我朝平西患不二之策,可行性极高,但在纸外有两点不足。
全文三千字,陛下日理万机,很难一字一字揣摩,完全可以简单扼要的说明举措、成效,再以贴黄详释细则。
《有得夏贼首者、分封某地、而以乌、白与之》这句话不能说,曹武惠平南唐、潘武惠灭南汉、尚无相印酬,得西逆贼首何以封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何亮汗流浃背。
刘纬故作轻松:“请何兄重修《安边书》上奏,方便陛下传阅百官,如若不然,谁履职延州都可能给人一种有意裂土封疆之观感。”
何亮离座作揖:“亮受教。”
“不敢当,分内事。”刘纬侧身避开,还以一揖,“近臣对问、无谗言之嫌,能臣任事、无后顾之忧,何愁天下不平?”
……
随着跳升传闻落地,何亮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就步入封疆大臣之列。尽管有王钦若这个黑锅在前面顶着,还是没能逃过非议。
从八品举荐正七品为陕西路都转运使,太过骇人听闻,甚至有人喊: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马上就轮到曾致尧纠结,他实在舍不下俸禄、待遇、乃至荫庇均为三翻的诱惑,去向张齐贤请教。
“陛下登基以来,施政不逊太祖,气魄不逊太宗,仁厚则倍之,你我先后抗旨不行,搁在先帝在世……”张齐贤打着哈哈,“刘纬之所以能得官家、娘娘同时垂青,就是因为他比你我更知进退,但凡有一点不知天高地厚之处,冯拯用得着借孔圣之言行事?晁迥、杨亿近在咫尺,陈尧叟、曹利用不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养子幼、女弟少、无所出、身家性命系于圣眷、又与内侍两省往来密切,他比我们还要小心谨慎。”
曾致尧道:“可学士院那边一直在说刘纬对尚书倍为推崇,恐有借势打压向敏中之心。”
“以后用不上了。”张齐贤冷笑,“鄜延路诸军近日群起上疏、力陈向敏中为政三年来失当,一再姑息零星西贼入境打家劫舍,没个十年八年,别想再回中枢。”
曾致尧悻悻道:“还是辞了的好,总觉得会连累尚书。”
张齐贤道:“正臣知泾州、兼泾原路缘边经略安抚使并无任何不妥,但任泾原路都部署确实有些轻率,应该是冲着老夫来的,陛下可能有意以老夫出知延州。”
曾致尧顿时一松:“那我就放心了,老老实实待在京畿享福。”
“为何不去?”张齐贤笑道,“老夫很想在死前去延州看看,也很好奇官家自信所在。”
……
曾致尧诣崇政殿谢恩,张齐贤的任命随即下达,以吏部尚书知延州、兼鄜延路缘边经略安抚使、环庆路缘边经略安抚使、鄜延路都部署。
集一虚、四实职于一身,俱为重镇军政首脑,俸禄再加上以正二品出知地方的职田、职钱、添支、公使钱,所得已超过宰臣俸禄,还能在地方上下其手。
这就是赵恒自信所在。
是日,张齐贤入宫请对。
“陛下有意用兵党项,或令契丹疑心盟誓。”
“国无信不立,但贼进一尺,卿须进一丈。”
“臣年迈,力有不逮,请陛下另择贤能任环庆路缘边经略安抚使。”
“卿善统辖,勿忧人言,勿违先志。”
“继迁死,鄜延路钤辖张崇贵不思进取,以怀柔为良策,令德明纳灵州土疆、止居平夏、遣子弟入宿卫、送略去官吏、尽散蕃汉兵及质口、封境之上有侵扰者禀朝旨。所约虽有七事,惟纳灵州土疆、遣子弟宿卫可供查验,余皆虚妄,漫不可察。张崇贵不具镇边之资,请陛下召其回朝。”
“……可!”
刘纬身在后殿,感觉不到崇政殿当时压抑。
张崇贵不仅是鄜延路钤辖,还是皇城使、内侍左右班都知,却被张齐贤一句话撵回京师。
赵恒漫步花丛,去心中不平,没头没脑的问:“应该?”
张景宗充耳不闻。
刘纬没敢装糊涂:“应该。”
赵恒气乐了,“卿在说谁?”
“张崇贵。”刘纬老老实实道,“抛开纳灵州土疆、遣子弟宿卫这两项不论,李德明奉牒纳款仅需一个月就能完成,张崇贵、向敏中却用了三年?陛下欠他们三十五个月俸禄?”
赵恒冷笑:“卿往日为何不曾提及?”
刘纬道:“陛下用张崇贵以忠,而非远见卓识。张齐贤说他无镇边之资,并未说他无守边之资。”
赵恒按下心头怒气:“张齐贤知延州,不可能风平浪静,先把契丹那边的嘴堵上,迎亲使一去一回,秦国再在都亭驿小住三月,最少有十二个月供陕西缘边腾转挪移,是镇是守,朕拭目以待。”
刘纬勉强帮张齐贤圆了回来,捏了一手汗,“陛下圣明,算无遗策。”
赵恒心事重重:“迎亲使就李宗谔吧,卿先打个招呼。”
历史进程终于似是而非。
张齐贤出知延州、耶律燕哥南嫁在即,意味着契丹、党项走向已不可预测。或许更好,或许更坏,却又无历史比对,好坏最终都会变成原罪,归咎一身。
刘纬牢牢把握《皇宋日报》话语权,无声高呼: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