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隆绪陈兵白沟河北岸并未引发朝堂动荡,有人调侃其为平夏首功。
马忠、石贻孙这两个浪荡子都能在雄州阵前混上四个多月,可见契丹并无撕毁盟约之心。
钱易、李允则一文一武的合作无间也让河北形势总体稳定。
然而,朔方十二万驻军、浊轮砦十万驻军才是缘边最大倚仗和底气所在。
刘纬奉诏安抚河北、河东、陕西,总督阵前事。
临行前,马军都虞候、武胜军留后刘美以妻寿相邀,并命子刘从德、刘从广行晚辈礼,推杯换盏之间,轻吟两人初次见面时刘纬所赠诗作: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
除此之外,再无他话,却又早有默契。
刘纬当初以刘娇托付,刘美如今便以两子托付。
……
六月十五日。
刘纬诣白沟河北岸契丹行在。
耶律隆绪直奔主题:“卿知武州期间为何拒绝萧啜不、萧匹敌请见?担心朕误会他们泄露军机?”
刘纬道:“外臣乃大宋命官,萧啜不、萧匹敌是北朝国戚,不敢不经国信所辗转。”
耶律隆绪冷笑:“也是,卿提前一年等在武州,推步、观星之术想必已是炉火纯青,无须借助外力。但卿身负五十万冤魂,就没算算此行安危?”
刘纬道:“外臣从未涉及历象、阴阳之学,问心无愧。若不是北朝皇帝陛下亲率五十万大军讨凉甸而不果,我大宋不会兴师问罪。若不是北朝皇帝陛下陈兵新城,拓跋德明不至于心存侥幸。”
耶律隆绪怒目:“卿是来谢朕为南朝扫除荆棘?还是来迎朕南下探女?”
刘纬道:“我大宋耶律贵妃乃北朝圣神宣献皇后膝下天骄,外臣斗胆,请北朝皇帝陛下谨言慎行、为青史典范。”
“当朕好欺?”耶律隆绪拍案而起,“统和二十二年,南北盟誓: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盗贼逋逃,无令停匿。陇亩稼穑,勿纵惊骚。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淘壕完葺,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不得开拔河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
刘纬道:“北朝先伐党项,而我大宋效仿,此乃中国兴师,不在誓约之内。”
“党项乃我契丹属国,李继迁尚我契丹义成公主,卿敢说不在誓书之内?朕训诫臣子,与南朝何干?”
“秦凿灵州渠、始皇帝长子扶苏屯绥州筑长城,汉置朔方。党项实为我大宋臣子,贰仕北朝,北朝皇帝陛下可以训诫,我大宋怎就不能惩处?”
“我契丹疆域也是秦汉故土,南朝要否?”
“大宋、契丹并为南北中国,外臣不敢。”
“既不在誓约之内,又同为南北中国,南朝既然敢占,我契丹也能再兴师。”
……
是日,雄州迁两属地百姓于城内,并张榜告两国往来商贾,河北、河东榷场将在三日之后关闭。
北亭外。
车驴骡马汇聚成一道洪流,绵延四十余里,似一场消失十六年的战场疑云。
“是不是急了点?”知雄州李允则忧心忡忡。
“去年讨党项,前八年征高丽,哪来的钱犒赏三军?粮草也跟不上,即便自年初开始筹集,也得等到秋收,不会弄巧成拙。”刘纬云淡风轻的道。
“契丹主恐会骑虎难下。”李允则道。
“二十八年的儿皇帝,比谁都能沉的住气。与其交底线、陷被动,不如让他狮子大开口。”刘纬道。
“给钱、给粮劝民入城,府库所储帛绢不足十日之赐。”李允则道。
“十日?契丹兵能餐风饮露不成?三日之内,必有回应。”刘纬又问随侍左右的李士用,“契丹行在走了一趟,有何感想?”
“观其兵不如羌兵耐艰,其骑矮小,着皮甲游击尚可,披铁甲对阵恐有不逮。”李士用道。
“你在金明砦呆着有些尴尬,这次回京就把妻儿接过来。”刘纬搭手北眺,一阵夹杂着摇铃的马蹄声轰然而来。
黄昏,国信至。
契丹欲以黄河为南北界线,分党项故地。
刘纬再赴契丹行在,抛出另一方案,以泥河(今韩国北汉江)为南北界线,将高丽一分为二。并言:“北朝未告而讨党项,两国无合兵之实,决无裂土可能。”
是夜,刘纬宿于契丹行在。
萧啜不、萧匹敌奉皇子耶律无敌来见。
十年前的荒唐历历在目,那黑夜中的温柔已成今日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