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和入内供奉官罗崇勋审理雷允恭擅易皇堂一案,两人诉求不尽相同,却又生出惺惺相惜的默契:尽可能的扯出一场滔天大案。
冯拯病逝,丁谓正在永安督建山陵,刘纬、王曾出外在即。
中书仅剩李迪、任中正两位参知政事,哪能不惹人眼红?
翰林学士、开封府知府是最具竞争力的人选。
吕夷简的目标不止是参知政事一职,如果能拉丁谓下马,深受丁谓知遇之恩的任中正自然也会出外。
中书仅剩李迪一人,岂不是人人乐见其成?
于是,雷允恭擅易皇堂之外,多出条大罪:交通首相丁谓,私赠禁物以求管勾皇城司及殿前司,并列举一连串物证、人证……
吕夷简没想过能尽全功,只求简在帝心。
因为丁谓一直待在永安避嫌,这是自信、又或者是放心的表现。
然而,刘纬至始至终都未干涉案件进程,并嘱咐李迪、任中正不得过问,直到吕夷简、罗崇勋奏于承明殿。
刘娥不愿先表态。
宰相班位仅刘纬一人在列,他责无旁贷,“交通首相?吕学士是在说雷允恭?还是在说太后?”
吕夷简硬着头皮道:“回刘相,下官所奏白纸黑字,雷允恭私泄禁物于丁谓,以求管勾皇城司、殿前司。”
刘纬问:“皇太后幽居深宫,中书何以奏闻?不用皇太后素来倚重、且掌懿旨下降的雷允恭,还能用谁?宫中来人是谁,并非中书可以左右。”
吕夷简反问:“雷允恭遮蔽中外,中书何以视而不见?”
刘纬再问:“皇太后日御承明殿,吕学士日日来朝,卷帘之外可有人阻止吕学士请奏?吕学士为何不劾?”
吕夷简道:“雷允恭仅与中书往来密切,下官不知。”
刘纬道:“吕学士怎会不知?方才不是说了吗?雷允恭遮蔽中外,中书也被蒙在鼓里。”
吕夷简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至少丁谓一清二楚,有往来文状为证。”
刘纬语出惊人:“求不求都应该是他雷允恭兼管皇城司、殿前司,之所以转求丁谓,是太后和陛下失察。
昔日太祖崩,太宗深夜入宫,守内东门登基,皇城司形同虚设。
谁能保证故事不再重演?
周怀政管勾左右春坊事时,先帝即命其管勾皇城司。
可雷允恭管勾左右春坊事时,并未援引此例。
他雷允恭与你我不一样,一身荣辱尽系于太后和陛下,怎能不担心宫内安危?指不定是在防我拥立东王……
擅易皇堂这等胆大妄为、百害而无一利之事,换做别人想都不敢想。
可他雷允恭一听法宜子孙,便红了眼、乱了心。
何故?
于雷允恭而言,先帝、太后不仅是君,亦是尊长。
先帝知遇之恩、太后关爱之情无以为报,惟有寄希望于陛下多子多孙而一偿夙愿。
他雷允恭确实罪该万死,但这一片赤诚也不能全盘否定。
先帝、太后知人善用,却未能加以引导,致其行事癫狂、渐不可制。
此罪不赦,此情可悯。
先帝大中祥符九年抱恙,太后随即参预军国大事,又用潜邸旧人宿卫。
臣请太后援用此例,以陛下昔日东宫内侍、武官兼任皇城司、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副职,各位师傅专注陛下学识。”
承明殿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无人附议,无人反对,静的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刘纬敢拿赵光义做挡箭牌。
吕夷简却没这个胆子,索性闭口不言。
卷帘之内的刘娥幽幽一叹:“刘卿是在为雷允恭开脱?还是在为丁谓开脱?”
刘纬揖道:“交通首相之名,臣不认同。中书敕札须奏太后裁决,亦须回复太后垂询,而太后近来多遣雷允恭传宣。所谓交通,情非得已。倘若中书薄雷允恭,太后又做何想?”
吕夷简趁机进言:“张景宗、蓝继宗侍先帝三十年,传宣无数,从不闻有交通宰相之疑。”
刘纬淡淡的道:“太后为何不以张景宗、蓝继宗居中传宣,非人臣所能臆想,请吕学士谨言慎行。”
吕夷简连忙撇清:“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刘纬又问,“陛下乳母、南康郡夫人林氏掌宫中机要,近来出入频繁,吕学士或是此意?”
帘后刘娥面红耳赤:“就事论事!”
刘纬道:“雷允恭之失本可避免,是太后先因其少壮而不赋陵事,后又不耐其泣请而新置山陵一行事。今大错已成,焉能诛之以掩己过?”
刘娥恼羞成怒:“孤何时说过要杀他?”
刘纬道:“那就是吕夷简妄自猜测!企图株连首相而空中书!”
吕夷简汗流浃背:“下官就事论事……”
刘纬斥道:“雷允恭败于少而宠幸,汝亦青春,何必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