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十六年,一场大旱席卷东南五路、川峡四路、京西路。
种饷绝,饥成疫,十死二三,民多流亡,村墟半空。
朝野骇然,纷纷以国政失当而上天警示为由,请停川峡四路摊丁入亩之制。
薛奎见风转舵,请斩川峡四路都钤辖周文质平息民怨。
刘娥不豫。
首先迎来谏院当头棒喝。
一手提拔的谏官群起上疏,请撤垂帘、还政天子。
赵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渐渐分不清心中悲喜。
树倒弥孙散。
要近重臣人人自危,中书威望不及往日一半,等待发遣的文书堆积如山。
曾遭刘娥黜落在外的李迪、张士逊突然炙手可热,京宅往来日夜不绝。
丁谓勉强撑住川峡四路形势不崩,还得为儿孙打算,也不愿同那些等待中书出错的新贵为难。
……
天禧十七年,正月末。
刘纬星夜兼程抵京,直奔崇政殿西阁诘问:“陛下是想坐视川峡四路局势糜烂?”
赵祯道:“朕已命周文质上疏自辩。”
刘纬横眉怒目:“周文质督促川峡四路田制改革,奉中书札子行事,无需自证清白,除非陛下降罪己诏!”
翰林侍读学士王随喝道:“请楚国公谨言慎行,川峡四路田制改革乃皇太后力主试行,中书附议,与陛下何干?”
刘纬夺过王随手卷一撕两散,一问接一问:“你读的什么书?孔老二又是个什么东西?千年以降,帝王不知凡几,他孔家子孙为了这千年富贵,跪过多少人?你王随的良心被狗吃了?不知摊丁入亩之制乃国家利之所在?就算陛下生头猪,江山也能稳如金汤!”
赵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刘纬得理不饶人:“陛下诏募天下善医者,臣有心一试,慈宁殿探视不便,请皇太后暂居大庆殿。”
王随道:“大庆殿乃皇帝行大礼之殿,与制不合!”
刘纬揪着王随衣领问:“太后哪一次行郊祀礼不是斋宿大庆殿?今已十年,你王随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趁人之危,受谁指使?”
赵祯回过神:“住手!”
内侍、近臣一拥而上。
刘纬两手不松,起脚乱踹。
赵祯喝道:“请太后移驾大庆殿。”
刘纬终于放手,却又意犹未尽的补了一脚。
王随就势倒地,抱头呻吟。
“臣三日不眠不休,请去更衣。”刘纬深深一揖,倒趋数步,转身而去。
“师傅认为祯不该亲政?”赵祯泪目。
“不是臣以为,而是天下以为。”刘纬转身问,“京师谣传荆王将为天下兵马都元帅,陛下是怎么处置的?笞而不问?”
“逮及数百人,稽其所言无端,还能流广南不成?”赵祯哽咽道,“蔡齐再三进言,乃小人无知,非有他意,且令八王叔惶恐。”
“陛下无所出,荆王青壮,而又多子,怎能轻轻放过?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蔡齐以此结缘,或存有惠济子孙之心,焉能不察?”刘纬语出惊人。
赵祯流泪满面。
内侍、近臣噤若寒蝉,就连王随都不再呻吟。
“陛下如此宅心仁厚,先帝何必命东平王就藩银川?”刘纬又问。
赵祯泣不成声。
“臣怂恿耶律宗真亲政不一定是契丹之幸,陛下拾起太后所弃糟粕也非我大宋之幸。若能令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必另起炉灶?”刘纬又是深深一揖,转至御药院更衣洗漱。
江德明见缝插针的报上刘娥病情,语调无奈,情绪低沉,对未来充满悲观。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臣也不例外,更别说赵祯无子,拿江德明顶缸不是不可能,而中成药之利又冠绝诸司,惹来无数眼红。
“去银川吧,娇娇又有了身孕,全益正往京师赶,实在是放心不下。”刘纬道。
“文质那边也请嘉瑞多担待,薛奎太不是东西了。”江德明大喜过望。
“他没事,你得在西北种半辈子草药,养一双小儿女吧,将来考个进士出生。”刘纬又在为江德明的下一任担心。
无论谁主事御药院、尚药局,赵祯无子都会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