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霜寒,露重。
一袭身法飘逸的黑影仿若凌空展翅的雄鹰,悄无声息地在摇光国皇宫的琉璃金瓦上疾走,即便摇光国的皇宫守卫森严,但那一袭黑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惊动严阵以待的守宫侍卫。
黑影极为熟悉的越过重重宫宇,最后落入那座最为辉煌庄严的宫殿——九阳宫。
九阳宫是当今摇光皇帝鋆帝君书云的寝宫,君书云的寝宫极为宽广,因为他将左侧的偏殿作为了书房,平日里若非是和朝臣议事,他便不会去御书房,而是在自己寝宫的书房看奏折,理国事。
子时末已过,整个九阳宫内静悄悄的,殿内伺候的宫人早被君书云遣走了,君书云一身杏黄色常服静坐于书房的案桌前,案桌上还摊开着厚厚的一沓奏折,也不知是刚批阅完,还是还未来得及批阅的。
一旁的茶盏盖子被搁在了一边,茶盏上早已经没有了薄烟,没有了伺候的人在旁,这一盏茶许是已经凉了很久了。
黑衣劲装之人在琉璃金瓦上坐了许久,久到他的衣裳都被夜露打湿,久到仿佛会一直到永久。
终于,他听到了书房内的细微声响,那是君书云终于起身离去,回主殿的声音。
待君书云的脚步彻底消失,琉璃金瓦上的黑衣人才起身,像一直隐于夜幕中的黑鸟一样,投身于黑暗中。
君书云的寝殿外是一个算不上太大的花园,与御花园不同的是,这个花园即便是在春季,也没有御花园百花齐放的盛景,而是随意长着齐膝的格式杂草,由于君书云命人不得随意修剪,因此这些齐膝的草在月色下竟然有种与皇室高贵格格不入的荒凉感。
除此之外,还有几棵高大的水杉树,从君书云寝殿内的西侧窗望去,入眼的便是这郁郁葱葱。
为了这个独特的花园,摇光国的朝臣没少上奏折,一来这随意生长不经打理的花园,着实是不适合存于皇宫,有损皇室的威严,更何况还是鋆帝的寝宫。二来,这郁郁葱葱的水杉,就长于鋆帝的寝殿外,极为不安全,毕竟若是有刺客混入鋆帝寝宫,这个花园便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就如刺客,就有一黑衣人藏身于水杉树中,看着沐浴归来更了衣的君书云弹指灭了殿内的宫灯,静静睡去。
借着月光,黑衣人依稀可以看见君书云那张俊逸卓然的脸。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君书云的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张脸,醒着的时候像一把最锋利的剑,英气逼人,睡着时,清雅尊贵中,又说不出的温润如玉。
兄长,二十年了,拂衣已经离开皇城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只能这样偶尔悄悄回来看你一眼……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即便再不舍,一袭黑衣的拂衣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收回贪恋的目光,在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与离巢的鸟一同腾身离去。
拂衣,世上仍有拂衣,却再无君拂衣这个人了。
五岁那年的记忆,拂衣有好多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依旧记得,那一年,他的母妃被皇后设计陷害,而他,一个年仅五岁又没了生母,在皇宫在再无任何庇护的年幼皇子,还是难逃皇后的魔爪。
钦天监故弄玄虚的夜观天象,说他是妖孽转世,势必会毁了摇光的江山。那个被他唤做的父皇的人竟不由分说,将他交了出去,任由他在一片怒骂声中要被活活烧死。
也是,他的母妃本就是他的父皇东征西讨时带回的美人,在深宫之中毫无根基,凭着一张美艳的脸被破例封为妃已是实属不易。他和他的母妃于他的父皇君和颂而言本就无足轻重,不管他是不是妖孽转世,一个帝王都不会为了他这个可有可无的皇子而不顾朝臣的反对执意保他。
幸而即将被钦天监作法烧死的他没被关入天牢,而是被钦天监随意关在了宫里废弃已久的一处柴房里。
那是正是寒冬大雪天,拂衣被饿得昏昏沉沉,即便那一处柴房无人看守,他也逃不出去。拂衣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隔着破败宽大的门缝望着外边飘飘洒洒的大雪,他的内心是绝望的,绝望得一颗心就连痛都不会痛了。
也许死了也好,死了就像这雪花一样,干干净净的了……
拂衣这样想着,更舍不得闭上眼睛睡去,干干净净的洁白雪花,他还想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可是,最终还是挨不过又冷又饿的昏沉之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迷迷糊糊间,拂衣听到有人再唤他,而且也没有先前感觉的那么冷了,甚至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拂衣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望着他,看见他醒来,那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待看清了来人,拂衣顿时惊住了,眼前人可是他的二皇兄君书云,君书云比他年长四岁,颇得父皇的宠爱,不得宠的他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他几次。
即便被饿得全身无力,但拂衣还是挣扎着将君书云披到他身上的华贵狐裘脱下,这么华贵的银狐裘,只有君书云才配得上,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个晦气的人弄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