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低着头,跟刑部的帮厨关大娘一起推车走到了刑部的后厨。
关大娘左右观察,见四下无人,便悄声道:“小姐,牢房每天送两次饭,巳时吃早午饭,酉时送晚饭,戌时之前要把潲水车推走,所以你有两次机会去牢里找人,但千万小心,戌时之前一定要随老身离开。”
沐苏点头道:“好的,我记下了,谢谢关大娘。”
这位关大娘是张满介绍的。
张满原先是逃难进京的灾民,因为丢了户籍和路引,到处找不到正经活做,流落街头时曾帮关大娘背过一段时间的潲水。
关大娘家有四个女儿,丈夫早亡,家中因没有劳力,日子过得异常艰苦。
后来经张满介绍,关大娘的大女儿和二女儿现在在平安号跟着卫氏做事,日子虽未完全好转,但温饱已没有问题。
有了这层关系,关大娘自然愿意帮沐苏。
沐苏混进刑部大牢,并不是想救父亲,而是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见父亲最后一眼。
她有些话也想问问他。
上午沐苏一直埋头在后厨做事,送早午饭时,关大娘带着沐苏进了一次牢房。
因之前来刑部大牢见过薛天雪,沐苏对这里的结构有个了解。
牢房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普通牢房,后面是重犯铁牢。
普通牢房只有牢房大门一重限制,但进入重犯铁牢之前,还要经过一间看守室,里面一般有两个守卫,内外多出两道铁门,看守十分森严。
关大娘提着装粥的桶,沐苏跟在后面端着装有馒头和青菜的面盆。
见到重犯室的官兵,关大娘笑着跟他们问好。
官兵一直在看守室里,无聊得紧,难得看到沐苏这个生面孔,自然多问两句。
关大娘解释一番,又送了一盘花生、一叠小菜给他们当零嘴。
官兵们对小女孩儿也没什么警惕性,加之关大娘在这里做了很多年,十分熟悉,就让她们进去了。
重犯室的犯人并不多,沐苏一间间的发着馒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的辨认着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犯人们。
找了好几间,沐苏终于看到了沐钊。
沐钊靠在角落的草堆中,双脚膝盖那里都是血,应该是被用了刑的。
沐钊没有发现沐苏,沐苏什么也没说,放下馒头后,就安静的跟着关大娘离开了。
弄清楚位置后,沐苏一直忍到了送晚饭的时候,便一个人带着饭菜来到重犯铁牢。
到看守室的时候,一名官兵问沐苏:“怎么就你一个人?”
沐苏答道:“前面的官爷突然要加菜,我娘在厨上忙着,便叫我来送饭。”
另一名官兵油腔滑调打趣道:“如花似玉的姑娘,关大娘也舍得往牢里送,不怕你吓到啊?”
沐苏应酬道:“又不是什么精贵人家的女儿,讨口饭吃,哪儿能怕这怕那。”
先前的官兵打了个呵欠,对同伴说:“你这会儿精神了?先前不是直犯困?”
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沐苏弓着腰将他们桌上的盘子收起,又给两位官兵添了两碗茶水,说:“官爷们辛苦了,喝口茶可以消消困。”
一名官兵道:“你这小娘子可比你娘有眼力多了。”
沐苏低头不语,端着晚饭的盆、提着桶去给犯人们发食物。
她刚走进重犯牢房没多久,两名官差就困倒在了桌子上。
沐苏从中午就在他们吃的花生和小菜里下了**,量很少,但积少成多,加上刚才她添在茶里的香剂,一口下去,必倒无疑!
沐苏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沐钊的牢房门口,透过铁栏小声喊了一声:“爹。”
沐钊一下子惊醒过来,用手拖着身体爬到了栏杆旁边,震惊的问道:“你来做什么?皇上到处在抓你,你快走!”
沐苏扒着铁栅栏,看着沐钊满是血污的脸和皮肉翻开的双腿,原本波澜不惊的心,却被掀动了。
不管他多么错、多么坏,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割不断的联系。
沐苏压抑着情感,尽量保持着冷静,说道:“女儿前来,是来给爹送别的。今日一别,恐怕没有再见之日。爹,原谅女儿不孝,女儿救不了你。”
沐钊摇头道:“我现在是将死之人,你来送我一程,我已知足,只是见不到你娘了……”
沐苏难以压抑心底的委屈,道:“爹,你好糊涂,怎么能做谋逆这种事?你难道就不管娘和我了吗?”
沐钊羞愧道:“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儿!爹知道错了,在你和燮王订婚之后,我就想劝你祖父收手,可是什么都已经晚了……”
说完,一阵剧烈咳嗽,竟然咳出一滩鲜血来!
得知他心中有悔意,沐苏心软了不少,看着年仅四十的沐钊已被折磨的如濒死的老者,她的眼圈红了。
“爹,你身体怎么了?”
沐钊摇手道:“不用管我,你娘现在安全吗?你们要藏好,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城!皇上现在为了找遗诏,到处在搜捕你们,千万不能被捉到!”
沐苏交代道:“娘现在很安全,我已经把她送回幽州了。娘说,她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刚出世就枉死的哥哥报仇,她理解你,她不怪你。”
沐钊悲戚的哭了出来,老泪纵横,他说:“你爹我是个没本事的人,即报不了仇,也给不了你们安稳的日子。你不要管我们了,快跟你娘回幽州去。前些年,我们在幽州偷偷置了些产业,也藏了些银子,应该够你们娘俩用。京城太危险,不要再回来了!”
沐苏道:“我和娘会照顾好自己的,但是爹,女儿前来,有两件事必须问清楚,希望爹能如实告诉我。”
沐钊看着沐苏,没有说话。
沐苏问道:“先皇遗诏现在在谁手上?”
沐钊叹气道:“苏儿,爹不知道遗诏在哪里,我从未见过那个东西。皇上用你和你娘的性命逼我交出遗诏,不是爹狠心,爹是真的不知道!”
沐苏冷笑说道:“您知道吗?沐英说遗诏在我手上……”
沐钊大惊失色,他在牢中,根本不知道这些消息。
他骂道:“这个畜生,为什么要诬陷你?他如果恨沐家,尽管找我们报仇,为什么要欺负你!”
说着,竟然气得有些喘不过气。
沐苏安慰道:“爹,我会想办法洗脱自己的罪名,可是,你若还心疼女儿,你必须告诉女儿,沐家的同谋还有哪些人?”
沐家想利用沐英谋反,但沐家无兵权,也无政权。他们筹谋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必定是有同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