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用鼻孔说道:“自然是孔孟之道。”
“圣人可循祖制和礼法?”
“那是当然!”
“君子六艺,诗书礼艺乐春秋,礼乃六艺之首,指的可是《周礼》?”
“此乃常识,便是七岁孩童都知道。”刘健连答了三个问题,仍不知道张鹤龄打算说什么。
张鹤龄笑道:“那就要好好说一说了,圣人崇周礼,循祖制,为何不见天下的读书人,推行周制?周人的土地制度,乃是井田制,这是周礼中的规定,为何至今却无人推行?甚至连孔圣人,对推行井田制,都没有表现过赞同?”
周朝的井田制,是当今天下所有儒生们的禁忌。
读书人读周礼,却不敢恢复周朝的礼制。为何呢?因为周朝的礼制,说穿了,是公有制。
各位地主老爷们,咱们土地充公好不好?
你不是有钱有地吗,来呀,互相伤害啊!
所以,人们对周礼,倒背如流,将其列为经典,封建王朝上下数千年,只有一个人,他叫方孝孺,就是文皇帝靖难之后,宰了的家伙,他曾旗帜鲜明的支持恢复井田制,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
如果你有一千万,愿意捐出来吗?
愿意!
如果你有一头牛,愿意捐出来吗?
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天下的读书人,真的有一头牛,他们怎么肯拿出来呢?
“……”本来,刘健想要驳斥,可是听完之后,令他骤然如斗败的公鸡。
张鹤龄继续说道:“周公也是圣贤,人们都说,周公制定了礼法,因此天下安定,可为何,没有人肯效仿周公去推行周人的礼法制度呢?”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按理说,撕逼乃是文官的强项,但是面对张鹤龄的一番摆事实讲道理,竟然无可反驳!
“并不是说周礼是错的,恰恰相反,周礼乃是公认的圣贤书,只是当时的一些制度,在如今的时局之下不再适用罢了,任何制度礼法都是如此,我朝的海禁也是一样,太祖高皇帝时,天下初定,最大的敌人是北方鞑靼诸部,朝廷没有额外兵力和钱粮来应付沿海的倭寇,只能实行海禁,如今我朝江山稳固、兵强马壮,为何不能开海?”
许久之后,徐溥这才说道:“寿宁侯一番道理,老夫受教了,只是开海一事,干系实在太大,政策一开,举国上下都会受到影响,若是强行下旨,怕是到时候天下百官怨言四起,事态无法控制。”
张鹤龄笑笑,说道:“徐公说得对,实行新政不可一蹴而就,当然要徐徐图之,不妨就按李府尹的奏疏,在天津卫开设一处港口,咱们试一试,若是利国利民,再推广天下,若效果不好,后续取缔了便是。”
徐溥三人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张鹤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等大事,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张鹤龄会意,起身说道:“朝廷大事,需谨慎对待,三位大人再议一议,在下还要忙着去推广无烟煤,先告辞了!”
张鹤龄走后,文渊阁又安静了许久,徐溥看了看丘濬和刘健,说道:“丘公,刘公,二位觉得如何?”
刘健有些纠结地说道:“若是只开一处港口,还是可以接受的,可陛下的旨意是全面开海……”
丘濬却笑道:“希贤老弟此言差矣,没听说过讨价还价吗?我想陛下贸然下旨,是留给我们还价的余地。”
刘健脸色古怪,嘀咕道:“陛下怎么学会这些市井的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