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
徐溥说道:“两位已经看到了,陛下有意开海,此事该如何是好?”
刘健摇了摇头,说道:“此乃祖制,改不得!”
徐溥转眼看了看丘濬,问道:“丘公觉得呢?”
丘濬抿了口茶,慢慢悠悠地说道:“方才寿宁侯讲个那个故事,两位怎么看?”
刘健回道:“寿宁侯热衷商贾之道以及各种奇淫技巧,且心态浮躁,朝廷大事岂可等同儿戏?”
徐溥点点头,说道:“希贤所言不错,寿宁侯行事不循常理,冲动至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难堪大事。”
等他们说完,丘濬放下茶碗,说道:“两位说的都对,寿宁侯此人的确非常地……”
饶是丘濬学富五车,想了半天,却也没个合适的词汇。
“非常地……这个……不靠谱,但是呢,我等不妨仔细回想一下,自昌国公薨逝,寿宁侯接任爵位以来,所作所为,虽说胡闹,可曾有伤天害理之事?”
“这……”
徐溥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说有吧,以前对付何忠的手段太过卑劣,可事实证明,何忠是奸佞,所以说,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这时候,刘健突然说道:“当然有,三个月前,求贤学院柴永年,曾被寿宁侯抢走一件白玉老虎,光天化日,强抢他人财物,这还不算伤天害理?”
丘濬哈哈一笑,说道:“此事老夫有所耳闻,据说是建昌伯所为,那寿宁侯事后亲自将玉器还了回去,还被希贤追着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刘健哼了一声,说道:“这兄弟二人本是一丘之貉,谁抢的有什么区别?”
几人正在交谈,有一名差人进来,拿着一份诏书,道:“陛下刚刚草拟了一份旨意,要内阁颁发出去,请几位大人过目。”
徐溥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然后木然地将圣旨放在案牍上,随即看了丘濬和刘健一眼,说道:“陛下的旨意来了,开海……”
“什么?”刘健当即吓了一跳,弘治皇帝虽然暗示有开海的意图,可毕竟还没跟内阁大臣们商议呢,就这么把圣旨发下来了?
三位内阁大臣之中,只有丘濬表示过支持开海,但是对弘治皇帝突然发圣旨这件事也是连连摇头。
我支持开海是我的事,但是你发圣旨不跟内阁商量,这事就不应该了!
刘健继续说道:“海禁绝不能开,一旦开了,你我如何向满朝诸公交代?况且皇上连咱们内阁都没有知会,就突然下圣旨,让内阁颁发,此例一开,只怕……”
说到此处,刘健摇摇头,显得很无力。
事实上,这一次的斗争不仅是内阁,支持海禁的众多官员都有些无奈,从前他们为皇上效力,精诚团结,就算有再大的困难,至少也可以同心协力,可是现在不同了,人家突然变了,这就让人很郁闷。
等刘健说完,徐溥看了看没有表态的丘濬,说道:“封还吧,这圣旨,内阁恕不奉旨。”
陛下若真要铁了心开海,自己还可以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但是你不跟人商量,内阁奉还敕旨至少表明了态度。
所谓封还,就是当内阁认为皇上的旨意不能接受时,就将奉旨重新送回宫中去。皇帝的圣旨要想实施,就必须先经过内阁草拟,内阁草拟之后,再送去司礼监批红,此后再送回内阁,由内阁将旨意送去相关的部门,具体实施。
一旦内阁不草拟,那这圣旨就等于少了效力,毕竟皇帝就是再大,他说的话也得有人施行才成,若只是情况紧急,来不及通过内阁,可以发中旨。或者是寻常的册封圣旨,内阁不参与也勉强可以。可是像开海这样的大事想要绕过内阁却是不可能的。
内阁封还,宫中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是在座之人却都知道,一旦封还,这内阁和宫中的关系就闹僵了,这种事真要做出来,后遗症却也是不小,只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做了。
丘濬颌首点头,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朝廷中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心惊肉跳了,皇上下了圣旨,却给内阁封还了回去,到了第二曰,又是一道圣旨下来,仍旧是开海,内阁这边已经感觉到无穷的压力了,在他们现在看来,主要问题已经不在是开海和禁海之争,而是弘治皇帝这种态度,实在有些不应该。
事实上,历史上弘治皇帝和文臣只见的关系非常好,而且特别重用老臣,这也是弘治中兴的关键,但是,如今事态发展已经偏离了历史的轨迹,弘治皇帝不再循规守矩,竟然喜欢一些标新立异的东西。
当皇帝的礼贤下士,做大臣的当然不会不给面子,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若是不表明立场,难免会被人认为内阁为虎作伥,会认为内阁是磕头虫,到时候就算皇上那边不怪罪,等到天下议论纷纷起来,内阁大臣也非要致仕请辞不可。
这就是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多少内阁大臣栽在皇上与内阁的斗争上头,为的就是这种事,徐溥三人的压力大到了极点,最后不得不仍旧将皇上的第二道圣旨封回去。
寒冬腊月,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屋子里烧着木炭,三位内阁大学士坐在一起喝着茶,因为最近天气寒冷,城中木炭吃紧,宫中下发的木炭也缩减了,三人只好将三份木炭拿到一个屋子,这样才勉强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