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涟入狱以后,迩周城并没有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只是奇拉街道不再有千荷一手遮天的嚣张身影,简舍趁机收走了最后一条她原本拿不下的街道,漆冥南丞对夏杰的位置虎视眈眈,他不停的更换目标,只为了重新坐上城主的位置。
而周尘,一边观望着迩周城的动态,一边又要观察那批行踪难定的斗篷人。
阿骨和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似乎那些人的踪迹也很难再看到,问守门的士兵说,那些人有的离开了迩周,似乎朝南方去了。
周尘十分疑惑,却也不愿去找千语打听。
上一次见到千语时,得到的信息让他一直都无法平静。
可千语只是在说一种类似预言的东西,却没说清楚便被周尘给打断了。
看得出那时的周尘是怎样的风声鹤唳,他并不想再离开家乡了,如今正逢乱世,跋山涉水的离开后,很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甚至说,再也回不来。
但为什么千语会说,那个羊皮卷一定要交给停鹤呢?难道上面的内容不能为世人所知吗?
周尘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迩周监狱门口,终于等到了卢思德。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叠的很皱的信,从铁门里递出来:“她收下了,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谁能劳动云山家主,专门找我出面送冬衣呢。”
“这是她给我的信吗?”周尘立刻接过信纸,就被卢思德泼了冷水:“这,是她给江南警长的信,说拜托你转交。”
周尘沉默了一下,才点头应了声“好”。
他失望的转过身,从风口的街转角离开,迷茫的往前走,一直走进了迩周警司,这里还和过去一样温暖昏暗,忙碌又紧张。
周尘走到趴着休息的江南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看他没醒,就把信放在了他身边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江南叫住了。
周尘和他打了招呼,交代了一下绻涟的信,就要走,但江南却想让周尘和自己一起看这封信。
信里的大概内容,是说她希望江南能够在百忙中抽空寻找小五,如今金银袍子就要从迩周回到帝城岛,等到没有禁忌时,可以多留意。
如果真的找不到,就算了,或许她和小五以及乌思宁的缘分,真的已经到尽头了。
“只是我不相信,我们曾经都是相识的人,包括和警长,我们在战争里携手,一起走在生死边缘,若不曾有真正的告别,我以为任何事都不完整。”
江南把信纸放在了正在认真阅读的周尘手中,他看得出周尘似乎更在意绻涟所写的最后一段,那饱含真情的文字。
他们二人也不曾告别,相视看一眼,却哑口无言,难以面对。
周尘多想再见她一面,听她说两句绻涟会说的话。
一直到了东陆节前夕,周尘才得以有机会见绻涟。
他没有刻意打扮,穿着朴素的衣服,却一定要干净利落,因为他知道,哪怕穿成乞丐,绻涟也一定会拿他和自己相比的。
周尘准备了一些绻涟平时爱吃爱喝的东西,又带了两身新衣服,站在探视人群里,几乎都找不出他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从蜂拥的人群里挤进了前面,终于被带进了监狱内,周尘走在走廊上,松了松肩膀,脑子里却回荡着一串又一串的回忆。
自从迩周发生异变,已经过去三年,三年已去,他们得得舍舍,如今看似平稳的走在路上,而手边又抓住了什么呢?
迩周监狱是座囚牢,但又能困住一切,让一切都不得溜走吗?
梦里那绚烂无比轻盈飞舞的金尘,被周尘抓住时,明明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真实,可当它们从指缝流动,不翼而飞,却又那般虚无,怎么都抓不住。
或许这就是时间,时间会改变一切,让一些东西丢失,一些东西到来,一些东西重归。
周尘坐在座位上,看着被狱司带进屋的绻涟,原本内心的紧张瞬间化作了酸痛。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戴着沉重的镣铐,坐在铁栏杆内,披散着打结蓬乱的头发,机械的抬起头。
绻涟看着栏杆外面的周尘,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眼眶下还带着伤痕,她努力拉袖子遮盖的小臂上,还留着清晨被监狱里的老女人拿梳子刻的印记,肚子上还留着被踢打后留下的淤青。
有一段时间了,这里可是迩周监狱,不是什么有素质有教养的人会待的地方。
她们嫌弃绻涟瘦小,不爱说话,甚至连个人都杀不死,嘲笑和欺凌是必然发生的。
而绻涟并不是没有能力反抗她们。
可又有什么用呢?或许反抗只会让她得不偿失,若被欺软怕硬的狱司逮到,记过之后恐怕还要延长在这里的日子。
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确反抗不了。
绻涟有一身拳脚,有伶牙俐齿的本领,可她没奸滑的本事,没有孔武有力的臂膀,如何能扔开两个拽她头发的胖女人呢?
若能让自己少受点罪,她自然会去做,只是大部分时候,逆来顺受会让她的日子更平静一些,这三年也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