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隐晦一点。”

“你教我，”他顿了顿，“你肯定经常拒绝别人吧。”

我没说话。

大发继续不依不饶的说下去：“要不现在来练习一下吧，哥。”

他绕到我前面，好正面对着我。我才发现这个孩子已经长得比我都要高了。

我没有等他开口，就看着他说：“我已经有爱人了。”不是喜欢的人，是爱人。我特意加重了“爱人”这两个字。

大发沉默的看着我。

我发现他看人，或者说看我的时候，特别爱死死盯着我，望着我的眼睛，就好像要看到最深处的什么东西一样。

“你果然很擅长拒绝别人。”最后他说。

这天晚上，我俩都没有睡着。我们爬到顶楼，春天的夜晚有一点潮湿的凉意，夜空没有星星，月亮却很明亮。

我们并排站在栏杆处，人手一罐啤酒，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喝。

“裴阙。”我先开口了。

我从大发七岁开始认识他的这么多年以来，叫他本名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那天我没有告诉Z，我也更喜欢大发的本名。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大发的声音，有点压抑的颤抖：“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很早就去世了。”我干脆的回答。

“……你很爱她。”

“对，”我望着夜空，慢慢的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好像是你初中时候，你送了我一本绘本，叫《失落的一角》。”

大发点点头。

我重复了绘本里的故事。“我的爱人就是我失落的一角，裴阙……”

“你拒绝了我，今后你也是我失落的一角了。”大发打断了我，把空了的啤酒瓶扔在地上，抹了一把眼睛。

“我觉得，我只是你的遗憾之一。你是不是从小就觉得你那个执意要离婚的母亲也是你的遗憾呢？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恨你母亲呢？可你母亲也有自己失落的那一角，只是你不知道，不了解。很多人都是这样，生命里都有遗憾，”我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那么年少，热情，没有受过真正的伤害，简单又纯粹。

“可遗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你要学会正视它，面对它。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学会这一点。还记得故事里那颗球吗，失去了一角，固然痛苦遗憾，可随之而来的新生活也赐予他惊喜与成长。”

我说着闭上眼，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那些痛苦的，快乐的，还有平淡的，无谓的，随着潮水退去，消弭无踪。只余下沙滩上亮闪闪的珍珠和贝壳，等待我去发掘。

或许，裴娴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是那次歌剧表演中，她流泪的时候吗？真正释然的时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而我为了那失落的一角，在世俗喧嚣的洪流里，在明月清风的高崖上，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失去所爱的痛苦与遗憾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它同时带给我很多全新的东西。我在这场名为回忆的遥远而又痛苦的征途中，所遇到的，收获的，经历过的，也许比我那点的渺茫的愿望更重要。

当然，我最爱的永远是我失落的一角。我很多时候只是接受不了“失去”的事实。生活还要继续，新的失去与得到，每一天都在发生。

只愿我所爱能够保佑我，我也会鼓起勇气，带着她的那份，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