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袁普趁皇帝大病不起，发动叛乱，京城被围，而兵力大多在边疆由华亲王——唐洱率领，皇帝连发诏书三封，紧急下令让华亲王带兵回京。

紫禁城外羽林军和禁卫军正奋力抵抗，嘶喊声与哀嚎声交织一片，乌鸦飞亘盘旋在上空，仿佛正宣告着一个王朝的终结。

尸体遍野，血染长安。

而皇帝的寝宫，却仍是唱着戏的，唱的一出顶好的《霸王别姬》。清羽着一身大红的戏袍，正全神贯注地为床榻上的人唱，只为他一人唱，无丝无弦，只有他一人的音。

清羽今日并未点妆，但那薄透凝脂，一笑一嗔，仍是演尽了“琐窗风雨古今情”。云剪衣裳水裁袖，当筵一曲媚春辉。

床榻上的唐明德勉强倚在床边，好几次想鼓掌却始终提不起手来——他大限将至。

戏还未演完，清羽便收了兰花指，敛了那一副娇俏的神情，此刻他面若冰霜，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戏里戏外，古往今来，千人演万人唱，是一人却又终非一人。

“我先服侍您用药。”清羽端起一碗汤药坐到床榻旁，他舀起一勺，手停留在半空，顿了顿，“我帮你吹吹。”

唐明德按住了他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这样就好……”说着，他慢慢起身喝了汤药，一旁的清羽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喝完药，唐明德咳了好一阵，又长长的叹息一气，“这药，没你心凉……”清羽收拾碗的身形一滞，只一瞬，他又恢复如常，只见他转过身道:“是啊，不心狠怎么杀掉你呢？”袖笼下清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他咬牙吐出了后两个字:“昏君。”

“咳……连你都这么称呼我了吗？”

“您在位至今已有二十一年，前期可是盛世之状，现在呢？你醉心神鬼，修仙炼丹，陛下啊……”清羽跪伏在床侧，抚摸着唐明德苍白的脸，“您糊涂了，那些仙丹啊药啊，都是毒，哼，它们只会加剧你的死亡……”

唐明德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抬起胳膊握住清羽那只手，清羽说的话他已经开始听不清了，但迷迷糊糊的他能猜个大概。

“我没糊涂……你仿朕的字迹写诏书……可是要杀头的……”

“呵，您皇位都快不保了，还想着用刑？”清羽抽回手，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明德。

“唐洱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帮他？”

“他许我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朕不也给你了么？”

“他……许我自由。”清羽转过身，背对着唐明德，脸色阴沉，又将拳攥的更紧。

“原来，待在朕身边，对你是种束缚。”

“您初次见我登台便准了我们入宫常驻，后来又将我赎出戏班，还准我入职为官，教我谋略，我本是应当感激你的……可是……

别人说，虽然我爬上龙床，可到底是贱骨头出身，是啊……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任着我，却唯独不许我踏出宫门，你……”清羽眼尾慢慢开始泛红，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嗯……是朕，错了……”唐明德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他并不生气，“朕确实不该对你产生感情，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罢了，这些话去地府说吧，药里我下了毒，一个时辰内你必死无疑，可笑啊……”

“朕知道，多谢你还了朕一个时辰。”“听见了吗？城门被攻破了……”

“你的朝代，和垂死的你一样——”

清羽看向窗外，雪仍在飘落...

唐明德瘦瘪的手拽住他的衣角，示意他靠近些:“快走吧，西门那边朕叫人备了马车，这个人是朕的死士，让他护你离开。

你啊，在朕身边这么多年，还是不懂，你事成后，唐洱他怎会轻易放过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朕知道你们的计划，朕都知道，你这一计瞒天过海——朕没白教你……”

“你既然都知道……哼，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清羽声音有些哽咽，冷若冰霜的脸上放佛被撕裂了一条缝，痛苦流溢而出。

“快走吧，朕不能护你了……”唐明德猛烈的咳了几声，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他呆呆的看着清羽，眼皮很沉，可他还是想用尽最后一眼去记住他的轮廓。

将那一笑一嗔，将那或有或无的爱一遍一遍地勾勒在心底，最后一眼，清羽颤抖的身形仍在眼前，他嘴角不易察觉地牵起一抹笑……

人死之前，本能的总是想去抓住那些执念。

但最终，他的手也未能触碰到清羽。

“送！皇上……”清羽泪流如注，终于失去了支撑：“我不允许世人认为你懦弱无能，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条命是你给的，我不能任由流言将你践踏摧残。

你仍会是那个开明圣主，是我，魅惑君心，是我，妄图谋逆，是我，忘恩负义，哦对，还有袁普，你是被奸臣算计，所有恶名我来背负，史官已打点好，该灭口的已经灭口，你安心离去，我想你后世流芳……

你并没有错，错在遇见我，你的人生才有了败笔……”

一朝风烟散尽，满城残柳败絮。

“大王，臣随你去了……”史书有记:二十一年，大臣袁普反，与伶人通，弑君篡位，华亲王唐洱领精兵十万勤，大败之，先帝无嗣，众人崇之，遂登基，改国号，厚葬先帝唐明德。

先帝在位二十一年，缮边防，筑路开河，通便民渠，功绩颇多，唐洱治世详尽，奖惩有道，三年春，达盛世，民安康，至此，万宾来朝。

后人发明德帝之墓，葬具丰备，而棺椁中发一戏衣，彩线斑斓，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