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比试,北骆天方才惊觉,原来,这少女琴艺竟如此高超,丝毫不弱于自己,甚至,天赋比自己还要更高些。
两人合奏,一箫一琴,竟奏出一曲凤求凰。
老者笑得更畅快了。
比试完毕,少女俏脸通红,低着头,快步回到房里。
北骆天少年气傲,自是不服,便要求重新比过。
老者笑笑,教他明日再来。
北骆天次日果真来此。
一连三日,他每弹奏一曲,少女都能接上,且完美无误。
北骆天仍是不服,第四日,他便教少女弹奏一曲,他来接曲。
可当少女弹奏一曲后,他却傻眼了,因为,这首曲子,他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
这一日,他悻悻而归。
第五日,他又来了,少女再弹奏一曲,他仍是接不上来。
少女见他脸色不悦,便悄悄地对他说:“你明日再来,明日,你一定会接得上的,相信我…”
第六日,他果真来了,少女也果真弹奏了一首极其简单的曲子,那首曲子,便是连咿呀学语的三岁孩子,都会哼唱。
可他想起前几日,少女教他出丑,他心中有气,便赌气不再去接。
少女的脸色登时白了,惨白如纸。
老者的脸色也已白了。
自那之后,北骆天回到家中,便再就没有去过那片竹林,再也没有见过那对父女,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偶一想起,心中仍郁郁难平。
又过了数月,他已然将这回事忘记了。
直到有一日,他随朋友出门,却在街上遇到了竹林之中的那位老者。
只见那位老者蓬头垢面,神态疯癫。
北骆天过去打招呼。
老者见他,却越加癫狂,对其又打又咬。
他正躲闪间,偶一低头,就看到老者那已没有了手指的光秃秃的双手,和他手掌之间怀抱着的一块灵牌,灵牌上写着:“爱女芦彩云之灵位”。
而老者的脚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女儿的那双红鞋子。
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已忽然记起,在他刚开始学箫之时,他的师父北敬禅师便曾经叮嘱过他,以后,若遇抚琴之人,尤其是女子,若是对人家没有爱慕之心,切记不可与其共奏一曲,因为,琴与箫本就是一对,也只有琴声与箫声,才能合奏出这世间最完美动听的曲子。
当然,他日,若是有女子愿意与你合奏一曲,你若也愿与之合奏,便要切记,此生绝不可负她,因为,抚琴之人的曲子,尤其是少女的曲子,便是她的贞操,此生只有一次,只予一人,若是失掉了,便再也没有了,所以,若是对人家无意,便千万千万不可与抚琴之女合奏,切记!切记!
北骆天已记起一切,难怪当日,他要与老者比试,老者让女儿代为比试,其实,老者便是已相中他了,若是北骆天没有相中他的女儿,便应在当时便回绝,可他偏偏又与那少女合奏,也难怪,那女子在那日曾悄声对他说,他明日来,定会教他接上自己的曲子,原来,那少女对他亦是芳心暗许。
可这一切,却只有他不知。
他毁掉了一个少女,也毁掉了一位父亲,更毁掉了一个家。
北骆天满眼歉疚地看着老者,老者则满眼鄙夷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老者冷笑着,忽地自北骆天腰间拽出那支洞箫。
北骆天没有动。
老者便拿着那支洞箫,当着北骆天的面,将自己的双眼一只一只地捅瞎。
鲜血淋漓,顺着洞箫流淌下来。
老者已跌跌撞撞地走了。
可北骆天却仍在发呆,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支沾血的洞箫,呆呆地望着远方,望着老者……
北骆天已拿出了那支洞箫,在众人的面前,他将洞箫轻轻地放在唇边,轻轻地吹起。
悠扬的箫声便倾泻而下,绕着亭子,绕着众人。
一曲凤求凰。
老者似也已听得痴了,他的手便不自觉地在古琴之上移动起来,竟与那箫声互相应和起来。
那箫声与那琴声互相交织,就如当日,北骆天与那少女第一次合奏之时。
众人已听得如醉如痴,本已幽静的山谷,显得更加宁静了。
一曲毕。
老人伸出颤抖的双手,指着北骆天,颤声道:“你…你是他?”
接着,老人忽又摇了摇头,道:“不…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北骆天道:“你恨他?”
老人咬着牙,道:“恨!”
北骆天又道:“你,想教他死?”
老人道:“想!”
北骆天笑了笑,道:“好。”
他已走到那老者面前,弯下腰,在老者耳边,轻声道:“老伯,您张开手,摸摸看,这就是那人的头颅,我给您送来了…”
说罢,他猛地拔出腰刀,凌空劈下,热血喷薄,溅了老人一身,一脸,他的头,便已滚在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手捧着北骆天的头,不住地摸着,两颗早已凹陷的双眼,却流出了热泪,他的表情,已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