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阵阵,飞扬的雪花虽然已小了些,可天色却愈来愈阴沉,浓重的乌云,如铅华墨染的一般,吊在半空中,胁着所有人的咽喉,众人只感到压抑,呼吸困难,甚至有轻微的眩晕感。
站在大长老身旁的几名楚门弟子,霎时脸色苍白,初时还在硬撑,渐渐地,七窍渗出血来,身子摇晃不已,幸得旁边人眼疾手快,几个人合力将其拉出,这才幸免一死。
无剑久久地望着大长老,双眉紧皱,嘴角不自觉地下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
大长老用那仅剩的一只好眼,紧紧地盯着无剑,眼神犀利,便像是一只老鹰,在盯着地上奋命逃窜的猎物。
良久,大长老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嘶哑艰涩,难听至极,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哼哼,无剑?竟然真地是你,你竟然还没有死?”
此刻,大长老的目光看来已不再锐利,反倒充满了柔和的光采,样子看来,便像是在欣赏着一件稀世珍宝。
无剑闻言,亦朗声大笑,道:“楚老怪,你都还没有死,我又怎肯先你而去,扔下你一对孤儿寡母,教我怎生心忍啊?”
大长老一愣,待到明白过来后,也不生气,只是撇着半边嘴,微微地笑了笑,道:“你还是如以前一样,爱耍贫嘴…”
无剑亦是一笑,道:“唉,你也还是如以前一样,总爱假装正经,我那时就说过你,做人嘛,就是要笑口常开的,这样,人才不会老,不过现在看来,你并没有领悟到这句话的真谛…”
大长老笑道:“我虽没有领悟到,可我现在却看到了,说来也真是奇怪,几十年过去了,你竟还是当年那副模样,不像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简直如一团皱了的纸,再怎么扯,也扯不平了…”
无剑道:“我这叫驻颜有术,想学吗?想学我可以教你…”
大长老撇了撇嘴,道:“还是算了吧,我当初要不是相信你那所谓的驻颜术,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无剑的神情立刻变得黯淡下去,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大师兄…”
大长老摆了摆手,脸立刻皱成一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算了吧,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你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做甚?只是昔日一别数十载,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过得如何?你后来可曾又去过那个地方?”
无剑仰起头,望着远方,久久不语,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已记不清那是何时,我再上云昭峰藏仙洞,可眼中所见,早已物是人非,山门大开,府邸残破,院中那棵千年银杏,亦被连根拔起,师父他老人家,也早已不知去向…”
大长老惊道:“三师弟呢?他一向精心服侍师父,不离师父左右的…”
无剑惨然一笑,道:“师父他老人家都已离去,三师弟又怎会独留?”
大长老神色也已变得黯淡下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上一次回去找师父…”
无剑摆摆手,道:“唉,谁知道呢?早就记不清了,几十年前的事了…”
大长老目光下垂,道:“是啊,几十年前的事了,一晃,都几十年了…”
无剑忽然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大长老,道:“你说,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已经…”
无剑的话还没有说完,大长老的神色就立刻一变,怒道:“闭嘴!师父福体安康,神仙体质,岂是你我可以妄谈仙寿的?只是师父这个人,不喜拘束,想来平日里在洞中甚是烦闷,许是带着三师弟云游四海去了,这会儿,怕是早已经回到仙洞之中了…”
无剑立刻抱拳禀手,朝天一躬,道:“师兄所言甚是,师父福寿无疆,万岁无虞…”
大长老便拄着拐杖,不再说话了。
两人目光呆滞,久久不语,沉默久时。
“师兄,多年过去,你这假正经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其实你我都知道,师父多半早已不在人世,虽说师父向来不准我们妄谈生死,可生死自有天定,便是我们不加妄谈,也自有命数安排,又怎会因你我一句话,便能轻易改变…”
大长老闻言,面色阴沉似水,道:“那也不准!”
无剑暗骂了一声“迂腐”,不由得小声嘀咕道:“又不是你瞒着师父下山喝酒的时候了,要不是我为你保密,你的屁股早都要被师父打烂了,切…”
大长老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对我说,酒是甜的,还能增长功力,我会与你一同偷跑下山?结果差点被师父打死…”
无剑拍手笑道:“还是大师兄愚笨好骗,我当时也是这么对三师弟说的,可是人家却没有信我,还劝我不要私自下山,不然教师父知道了,师父定会生气的…”
大长老默默一笑,道:“三师弟为人向来机警聪敏,性情又温和,有容人之量,不然你我师兄弟三人中,师父又怎会单单喜爱三师弟?”
无剑道:“甚至将掌门的位置也一并传与三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