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天边的明月依旧皎洁,乌云似一块黑布,被月色这把剪刀轻轻划破,露出一线墨蓝的天空。
一切仿佛都是安排好的一般,当花影一剑刺去,长剑不偏不倚地正中镜湖老人的胸膛,镜湖老人依旧微笑着,不躲不闪,神情依旧是那么的从容不迫,就像某位得道高僧在坐化圆寂前的空明洒脱。
当相似的情景再次重现,除了给人以心灵上的巨大震撼之外,剩下的便是无以名状的恐惧。
人群中已经有人先绷不住,他们发出尖叫,叫声绝望刺耳。
所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唯独有一人例外,那便是盲眼男子,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仿佛一个鬼魂一般。
镜湖老人倒在地上,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蛊女英,问道:“你看破了吗?”
然后,周围环境再次崩塌,一切又如初时一样。
当镜湖老人第三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所有人都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花影浑身颤抖,不知是怒还是惧,末了,她咬牙切齿道:“你非要与我作对吗?”
这一次,镜湖老人终于将目光看向她,问道:“你可以放下吗?”
“不可能!”花影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镜湖老人轻叹一声,道:“既如此,便不能怪我与你作对了……”
“好好好……”
花影退后三步,连说三声“好”字。
“我能杀你两次,便能杀你三次,三十次,三百次!我就不信,你每次都可以复活!”花影一双美目几欲喷火。
镜湖老人看着花影,神情似有些悲悯,道:“你我宿怨多年,我究竟能不能复活,你最清楚不过,事到如今,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住口!看剑!”
花影喝罢,提剑便要上前,突然,一双手闪电般地探上她的肩头,使她动弹不得。
花影暴怒,正欲回剑刺向身后,猛然发觉是盲眼男子,长剑在半空中一旋,堪堪避开。
“你做什么?”花影余怒未消,嗔目怪道。
盲眼男子微笑着,轻轻抚摸花影的头顶,柔声道:“娘子,你莫要动气,让我来吧……”
花影注视着盲眼男子,眼光转柔,继而转为担忧,道:“你的身体……”
盲眼男子握住花影的手,打断她的话,说道:“无妨,这几日在房中静养,我已好了很多,不必为我担心……”
“可……”
花影还想再说些什么,盲眼男子却已经悄悄拿过花影手中的长剑,只身向前走去。
花影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拉住盲眼男子,但是那只手在空中悬停半刻,终是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盲眼男子慢慢地走到镜湖老人的面前,双方都没有说话。
镜湖老人在看着盲眼男子,盲眼男子似乎也在看着他。
“你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为何还能活这么久?我每次见你之后,都以为你肯定会死了,都以为我下一次肯定不会再看见你了……”镜湖老人先打破沉默,一番话下来,尽显揶揄意味。
盲眼男子面对镜湖老人的嘲弄,没有半分怒气,仍旧是那副和蔼的面容,轻声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我每一天都以为我肯定不会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可每天清晨醒来,我依然能够听见鸟雀的欢鸣,感受到晨风划过肌肤时的清爽,也许老天对于我这样的人,也是会心生垂怜的吧……”
镜湖老人冷笑道:“你本就每天都见不到太阳,老天不让你死,也并非垂怜你,而是想让你亲眼看见她死,然后让你为她收尸……”
盲眼男子不用问也知道镜湖老人说的是谁,对于这样的话,他似乎早已听惯了,根本不以为意。
镜湖老人厉声道:“收手吧!这些年来你助纣为虐,可知自己已经犯下了多大的罪过!”
盲眼男子微笑道:“我本就是该死之人,生下来那天父母见到我的样子便厌恶地将我扔在路边,一条野狗将我叼走,用自己的奶水养活了我,所以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我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清楚,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夫人……”
盲眼男子将自己的头轻轻地侧向花影,笑容温柔幸福。
“夫人对我说,每一个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怀揣着上天的旨意的,之所以有人会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这道旨意……”
盲眼男子仰首向天,嘴角勾起,发出满足的笑,“那一刻,我顿悟了,我终于知道我一生的旨意是什么了,那便是为了我的夫人而活……”
镜湖老人满脸鄙夷地说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别人而活,不要为自己的作恶多端找一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即便恶人经历过无数的苦难,受到命运无情的捉弄,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他作恶的理由,人世本就是无常,祸患如影随形,你纵容自己的欲望,到最后,欲望也一定会反噬你……”
盲眼男子讽笑道:“无谓的说教,你我也并非第一次交手,可貌似无论哪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一次,你还是准备铩羽而归吗?”
镜湖老人脸色平静道:“我与你们敌对,并非是我想争得什么,只是不忍见你们行此伤天害理之事,况且这一次,你又怎知我定会败呢?”
盲眼男子笑得更恣肆,道:“看来你这次是有备而来,好好好,快快展示你的手段吧……”
镜湖老人笑道:“你还没有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