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态度更加激怒镇国公,他额上青筋突起,手紧紧攥拳,怒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赶紧给我娶亲生子!你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哪个不当上了爹!”
贺千空把玩桌上梅花纹路白釉瓷碗,声音喜怒不定:“娶回来,生个儿子后缠绵病榻而死么?”
这句话声音不大,屋内所有人俱都听见了。
镇国公挥舞的手臂僵在空中,微张的嘴滑稽的定在那里。
所有人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只有贺千空继续道:“像我娘一样么?”
再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屋内一片死气沉沉。
贺千空的生母赵氏,恍若一个禁忌、一个疤痕,是镇国公这十五年来一直想掩盖的,是这国公府里不能提起的话题,今个却被贺千空大大咧咧说了出来。
也是了,也只有他能如此直白。
镇国公全身顿住,他抬眼望着面前的长子俊朗英隽的面容,第一次有了一丝害怕。
他对这个儿子的情感一直很复杂。他不喜欢他,因为贺千空的存在时时提醒着他赵氏来过,赵氏是镇国公前半辈子生命中唯一的污点,他的内心不想承认他对不起赵氏,却愧疚苦于面对,这使得他在贺千空小小年纪便将他送进宫当伴读,此后数年父子间聚少离多。
可同时他又为贺千空感到骄傲,他出落得端庄如玉,气宇轩昂,在如此年纪已经成为圣上心腹,比他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直以来,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疏远长子,却也关心长子。
可今日看到眼前的贺千空,听他如此直白的话语,镇国公不禁脊柱发凉,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似乎大得令人害怕。
镇国公久久不回话,贺千空从座位上起身,作揖道:“既然父亲无事,那儿先回去休息了。”
潇洒转身,留下了屋内满地的狼藉。
身后的镇国公有些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怔忡间,茫然望着屋顶妆花雕梁发呆。
贺千空一路出了正屋,穿过曲折逶迤的小径,行至府内偏东一处院落,院落上的匾额黑底金字写着“朗月阁”。
他抬眼望了那三个大字,愣了一下方推门而入。
院中孤月高悬天际,皎洁月光如水,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湖边绿柳如荫,在晚风中飒飒作响。
这里一如记忆中一般还是没变。
贺千空跨过门槛,踩着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来到湖畔。
星月低垂,湖水在夜风拨弄下泛起点点涟漪,一切还如小时候,赵氏在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的赵氏如果身体好,便会抱着他在湖边,白天喂鱼纳凉,夜晚赏月吟诗,露出为数不多的笑颜。
可如今香消玉殒,佳人已不在,湖面上倒映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背影。
贺千空望着湖面上面无表情的自己,良久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