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升被捆绑了一日有余,方才得以解脱。
先前一日他好说歹说,劝得口干舌燥,那小童却是心志坚韧异常,既不离去,也不回应,只一味念书习字,任陆升舌灿莲花,他自巍然不动。
若以民间俚语一言以蔽之,当真是石头入锅,油盐不进。陆升既无奈又愤愤,却终究是谢瑢为刀俎,己身为鱼肉,奈何不得。
陆升亦是看得清楚,纵然谢府无人伺候,这小童也过得十分惬意,只需一声令下,就有野兔奉茶、刺猬献果、青蛇挑水、青蛙洒扫,全不用他费半点功夫。
陆升愈发失落,纵以如厕为由,得了一时半会解脱,身旁亦有数条碗口粗的大蛇虎视眈眈,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风平浪静到了第二日,入夜时分,乍然骤寒,木窗突然又被一通猛撞,无风自动起来。
随即窗外那女声再度响起来,仍是阴阴柔柔唤道:“瑢哥儿,瑢哥儿。”
谢瑢一言不发,取了小巧桃木剑往窗棱中缝一插,窗外厉啸声再起,却比上一次持续得愈发久,响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方才了无声息。
待收回桃木剑时,却有七成以上的剑身化作焦炭,剑柄跟前仅剩了不足一指长的完好剑身。
哪怕陆升一窍不通,也看出了些端倪,不禁吞口唾沫,追问道:“可还有旁的手段抵御?”
谢瑢小小眉头紧皱,一言不发,陆升便明白,并无旁的手段了,他低声道:“阿瑢,快些松开,我自会护着你。”
那小童一声冷嗤,“松开你又能如何?”
陆升知道他性情乖僻,听不得半句质疑,故而不提他年幼力弱,只道:“我二人合力,逃去兴善寺中,有佛光普照,那怪物总不至于闯进来。”
谢瑢却仍是皱眉,生硬道:“妖邪作祟,既乱天和又违地纲,为何却要我逃?”竟不肯再同陆升多费口舌,取了烛台,起身走出屋外。
他在屋外师父留下的几处法阵仔细查看,因这次葛洪云游日久,法阵风吹日晒,图纹模糊,损耗得七七八八,才令那邪灵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他修习玄术尚浅,只能勉力修复少许,聊胜于无罢了。
忙碌了半宿,谢瑢方才揉搓酸涩双眼,洗漱完毕回去安歇,仍是如前日一般,躺在陆升身边,闭目假寐。
陆升提心吊胆了半宿,见他安然归来,方才松口气,动一动手腕,只觉僵硬迟钝,因着四下里无光,却忘记了如今的谢瑢不过十岁孩童,被绑了这许久,难免生出万分委屈不甘,低声道:“阿瑢,我手疼。”
话音才落,那小童竟当真起身,将他两手的绳索解开了。
陆升又惊又喜,忙道声谢,收回双手吃力按摩活血,却又听那小童道:“你若敢逃,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性命。”
陆升虽然不明白,何以前两日捆他,是提防他加害,怎的如今却成了不许逃了,他却仍是笑道:“阿瑢放心,我绝不离开你半步。”
那小童只轻轻一哼。
许是近水的缘故,分明临近端午,初夏时节,深夜却愈发寒凉如冬,二人盖着的蚕丝被便有些单薄了,那小童睡得迷糊,将一双冰凉脚丫挤进陆升小腿间磨蹭,陆升冻得惊醒,却又不忍心将他推开,只得不动,又伸手将那小小身躯揽入怀中,供他取暖。
再过些许时候,陆升便也迷迷糊糊沉睡过去。
待他熟睡了,那小童却倏然睁开眼睛,自陆升怀中抬起头来,细细打量那青年的睡颜,半晌后悄声道:“你当真,不离开?”
只是青年睡得死沉,并不曾听见半个字。
一夜无话,第三日白日里亦是相安无事,陆升便在岛中搜索一番,岛上虽有码头,却无船只停泊。他便借着树木遮掩,远远朝着连接湖心岛与岸边的九曲桥仔细望了一望,那九曲桥弯弯绕绕,连围栏也不曾架设,故而往来必定一览无遗,尽落在守桥侍卫眼中,轻易闯不出去。
他只得死心折返,白日里陪同谢瑢聊天临帖,研读玄书,便安然度过了。
到得入夜时分,那怪物竟是如约而至,门窗俱被撞得嘭嘭作响,说来也诡异,这无为岛上闹出大动静,谢府中却仍是静谧安闲,竟无一人察觉有异。
眼见得门窗竟被撞得显出裂纹,迟早支撑不住,陆升蹲下道:“取了桃木剑,上来。”
那小童终究只有十岁年纪,冷淡眼眸中多多少少浮现出些许不知所措,茫然道:“做、做什么?”
陆升道:“出岛,他日筹备齐全,再来同它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