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殿内,皇帝一家正在用晚膳。
杨广逗弄着小皇子杨杲,杨杲快满三岁了,已是能牙牙学语,几声童稚的父皇叫的杨广心花怒放,大殿里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杨吉儿似乎有些闷闷不乐,拨弄着饭菜没有胃口。
此番下江都,杨广已经说了,让她留在洛阳陪伴萧皇后,照顾好小杨杲。
争取了几次都无法让杨广改变心意,小姑娘便有些赌气,几日来杨广跟她说话都是爱搭不理。
杨吉儿惦念着仙居园里的小雪貂,心不在焉地想着赶紧溜走,回去照看貂儿。
冯良从大殿门口脚步匆忙地赶了进来,脸色似乎有些焦急,快步走到杨广身边,低声道:“陛下,朝外传来消息,今日李元恺一家到章善坊净土寺上香,遭遇歹人伏击!净土寺数间僧房燃起大火,惊动了洛阳县府和右候卫。麦铁杖将军率领候卫兵马已经将章善坊封锁,近五十名凶悍死士大部分伏诛,其首领和余下的几名死士已经被麦铁杖将军擒获!”
杨广闻言稍稍惊讶,旋即不以为意地轻笑道:“这小子仇家还真是不少,三天两头就有人找他麻烦!呵呵~让麦铁杖把人送到刑部大牢,交由刑部调查,看看这一次又是那伙人自不量力,敢去撩拨咱们辽东神将的狮鬃!李元恺呢?回府了吗?让他明日一早进宫见朕!”
杨广说罢便挥挥手,示意冯良下去照办,继续坐在榻边,拿着一些小玩意逗弄着小杨杲。
可是过了片刻,却不见冯良离开,杨广疑惑地扭头瞥了他一眼,只见冯良满脸苦笑,奇怪道:“怎么了?还有何事吗?”
冯良苦笑着,低声道:“陛下,这一次李元恺运气不好,那伙歹人不光个个勇悍,而且还携带了一种江南奇毒!眼下李元恺身中剧毒,正留在净土寺内,净土寺住持景严法师正在为他去毒疗伤,麦铁杖传话回来说...说...”
杨广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问道:“说什么?”
冯良叹了口气,苦涩道:“说李元恺生死不明!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难说呢!”
“什么!”杨广猛地提高嗓音怒喝一声,呼哧一下站起身,阴沉的脸色让大殿内的气温陡降,双眸里竟然闪过几分焦急之色。
大殿内侍立的宫女宦官赶紧跪倒,以额触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即便不知道皇帝为何会突然动怒,也要先跪倒匍匐再说,以免触了至尊霉头连累小命。
萧皇后放下碗箸,拿起一块温热微湿的柔软绸巾擦擦嘴角,带着询问的眼神朝这边看来。
杨吉儿竖起的小耳朵隐约听见冯良提及李元恺的名字,眨巴大眼也望了过来,不明白为何父皇如此惊怒。
杨广不得不震惊愤怒,在他的印象里,自从李元恺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以后,凡是与这小子正面硬碰硬,不管是暗中行刺也好,还是摆开了阵势大打出手也好,都没人能讨得了好处。
在他的心目中,凡是涉及到动武的事,李元恺几乎成了无敌的代名词。
而愤怒的是,李元恺是他着力培养的亲信将领,将来为他执掌军权,在他的大业蓝图中攻城拔寨的一颗重要棋子。
而现在,竟然有人敢对他身边的亲信之人下手,且还差点得手,这在杨广看来无异于挑战皇权威严。
冯良心里也暗暗为李元恺着急,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轻声道:“初步查明,净土寺内窝藏了两名白莲余孽,就是在这两名白莲余孽的配合下,歹人才能悄无声息地趁着今日法会潜入净土寺内布置!”
杨广沉着脸负手踱步,“白莲余孽!又是这伙该死的白莲逆党!如此说来,此事背后还有江南阁的影子?”
杨广略显恼怒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制回避,萧皇后身子微微一震,身为兰陵萧氏,她当然知道江南阁的存在。
而这次圣驾南巡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对江南士族恩威并施,稳定大后方,为来年可能发动的伐辽之战争取人心。
杨广也不止一次和萧皇后讨论过江南阁的问题,兰陵萧氏其实就是皇帝和江南士族之间沟通的润滑剂。
只是萧皇后身处内宫,萧氏的大权都由老七萧瑀掌握,萧瑀身为兵部侍郎,也是萧氏在大隋朝廷的代表人物。
萧皇后蹙了蹙眉,有些忧心不安,她可以不管江南士族的生死,但她不能不管萧氏存亡,她担心她那表面上成天笑呵呵,其实城府之深连她都看不透的弟弟萧瑀,做出什么触怒龙颜的事情来。
冯良眼角瞟了眼萧皇后,低声道:“白莲圣佛本就是江南阁搞出来的东西,这伙歹人以杀李元恺报仇为由入京,背后定有江南阁的手笔!况且那伙堪比沙场老卒的死士,除了江南阁,南边谁还有如此能量?麦铁杖将军已经查清,那伙死士里有大半都是南人,另有一些则是洛阳周边人,不知他们从何处招募而来!陛下,朝廷虽然没有江南阁与白莲圣佛勾结的证据,但其实人人心知肚明白莲圣佛就是江南阁的爪牙!”
杨广沉着脸微微颔首,看了一眼萧皇后,略加思索,沉声道:“速速命人将李元恺送往太医署医治!让太医令张玉调集所有太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给朕救活李元恺!净土寺竟敢藏匿白莲余孽,命麦铁杖查封净土寺,抓捕寺中所有僧众,全部押入大牢,等查清他们与白莲余孽究竟有无关系再说!哼~洛阳城里的僧道越来越多,也该是时候好好整肃一番了!”
稍稍一顿,杨广又威严地冷声道:“传萧瑀到安福殿来!”
冯良应诺一声,快步下去办理皇帝的吩咐。
杨广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转身走回到御座,朝一脸忧色的萧皇后笑了笑,低声劝慰了她几句。
以杨广对萧皇后的宠爱,即便萧氏真的背着他与江南阁有何勾联,看在萧皇后的份上,杨广也会从轻发落。
所以,杨广把萧瑀直接叫到安福殿,当着萧皇后的面问话,而不是去徽猷殿或者大业殿,也没有回避萧皇后的意思,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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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黄昏之时,李元恺才在太医署内悠悠醒转过来。
一睁眼,他便瞧见了床榻前乌泱乌泱一大片人,奇怪的是,众人都在忙碌着,却无人发出一点轻响,这间太医署专门为李元恺腾空出来作为病房的大屋里,显得无比安静。
一刻不歇息守在榻边的母亲张九娘是第一个发现他醒转过来的人,张九娘红肿的双眼流露惊喜,惊呼一声喜极而泣。
张九娘到太医署陪护,是得了天子的格外应允,将太医署作为救治地点,一干御用太医围着李元恺团团转,都足以显示天子对李元恺的恩宠,无人敢怠慢分毫。
李元恺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干裂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嘶哑着嗓音叫了声“娘”。
李元恺挣扎了一下想坐起身子,刚一动弹,牵扯伤势只觉得浑身剧痛酸软无力,根本难以起身,一身筋骨好像被狠狠的揉搓了一遍。
白须皓首的太医令张玉笑呵呵地走到榻边,弯腰关切地安抚道:“李小侯爷万不可轻动!毒血虽已全部排出,但此毒之烈也算是世间少有,我等倾尽太医署之力,方才勉强压制住毒性。好在之前有净土寺的景严法师救治及时,若换作不懂医术的,李小侯爷绝不会醒的这么快,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两说。”
张九娘在一旁仔细听着不敢遗落一个字,生怕儿子的伤情出现什么反复。
李元恺暗暗调运内劲,却只觉得浑身经络阻塞,稍一刺激就疼的厉害,有些惊慌地道:“张医令,为何我感觉提不起力气?”
张玉笑道:“毒血流经五脏六腑,筋骨肌肉,难免会有大量毒素沉淀积累在体内,只能慢慢调养,以抽丝之法慢慢祛毒,没个三年五载,怕是清除不尽啊!”
李元恺大吃一惊,赶紧问道:“如此说,莫非我数年之内都无法施展武艺?”
张玉捻须沉吟了一会,苦笑道:“最起码两月之内,你不能再剧烈活动,更不能再以内劲刺激经络!还需日日静养,调息活血。否则的话,恐大伤元气,动摇生机根本,折损寿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