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如何猜得到,李元恺根本没有要追究陆顾两家罪状的意思。
“陆老爷子,顾家主,若这人证和供状交上去,少不了又是一番刑部和大理寺的联查,陆顾两家更少不了一番折腾。怎么样,这点小礼物,不知二位可还满意?”李元恺嘿嘿笑道。
陆从洮气得脸色铁青,将供状撕得粉碎,从一名萧氏护卫手中夺过一把刀,哪管周顺呜呜嘶吼求饶,狠狠一刀就将周顺戳了个透心凉。
别看陆老爷子须发皆白,动刀子杀起人来干净利落,一刀将周顺毙命。
陆从洮提着滴血的刀朝李元恺抱拳道:“多谢李侯爷让老夫手刃这背主忘恩的畜生!今日恩情,他日陆氏必有所报!”
李元恺笑呵呵地拱拱手,看向提着刀还有些犹豫不敢动手的顾其柏。
顾其柏狠一咬牙,双手握刀大吼一声砍在徐公佐的脖颈上,可惜他不懂武艺手脚无力,一刀没将徐公佐砍死,那喷溅而出的血吓得他连手中刀都扔掉了。
周二平拔出刀按住如杀猪般哀嚎的徐公佐,一刀扎穿肺腑将他了结。
萧瑀低垂眼眸摆摆手,萧氏的人立即上前将两具尸体绑上石头,扔进了湖中沉底。
“多...多谢李侯爷怜惜顾氏!”顾其柏擦干净手上的血,哆哆嗦嗦地低声道。
王塍沉声道:“李侯爷手上应该还有一人,可否交还给我王氏?”
李元恺笑道:“王老爷子说的是林士弘吧?原来他是你王氏的门徒。”
王塍淡然道:“林士弘只负责掌管流民营,白莲圣佛的事,其实他并未插手太多。王氏愿意用重金将他赎回。”
王塍如此看重林士弘倒是让李元恺有些惊讶,想了想笑道:“重金就不必了,今后生意上,王家多照顾我一些就好。林士弘被关在来整军中,待我回到南岸边,便派人将他放了。”
“那就多谢李侯爷了。”
许敬宗为李元恺披上一件黑裘大氅,周二平上了乌蓬小船搭好过桥舢板。
上船前,李元恺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四长老,笑道:“如果我说王峙其实并非死于我手,不知诸位信不信?那日洛阳东郊,我找到王峙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四长老闻言皆是讶异,王塍沉声道:“李侯爷如此说,可有什么凭据?”
李元恺想了想,悠悠道:“王峙身边有一亲信还活着,并且我知道他在哪里。等回到洛阳,我会让他手书一封解释其中原委,到时候诸位看过便知。”
李元恺说罢扭头径直登上了小船,站在船头朝岸上诸人拱手告辞,沈光解开锚绳一跃跳上小船,撑着竹竿将小船推离岸边。
很快,乌蓬小船在岸上诸人注视下往滆湖南岸驶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陆从洮紧盯着船影,白眉紧皱沉声道:“他所言莫非是真的?江南阁与李元恺之间的仇怨,完全是受他人挑拨?”
王塍冷冷地道:“事已至此,李元恺没有必要说谎,这件事还需要好好调查一番。若是真有人拿我江南士族当作掌中玩物,哼~”
“定然要叫他好看!”顾其柏也一副怒气冲冲的嘴脸。
王塍盯着那浪花翻涌的湖面,一轮弯月倒映水中,忽地侧目朝萧瑀笑道:“时文,对于李元恺此子,你如何评价?”
萧瑀抚了抚须,稍一沉吟,感叹道:“若放在三十年前,可称得上枭雄之姿!”
陆从洮闻言大感好奇,笑道:“为何是三十年前?”
萧瑀笑道:“三十年前南北分立英雄辈出,天下大势风云变幻,眨眼间改朝换代也犹未可知,似此子这等雄杰之士,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不过现在嘛,朝局稳定大隋强盛,圣龙出而群雄慑服,无论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放在这盛世太平里,都无法掀起波浪!”
陆从洮捻须微笑不语,王塍忽地仰头,声音苍迈洪亮地大笑数声,摇头大笑着折身离去。
萧瑀和顾其柏皆是一脸不解,不知道两位老者在笑什么。
张延和落后一步,独自站在湖岸边,拍打而起的水浪打湿了他的袍衫下摆。
他久久地注视着那艘乌蓬小船离去的方向,变化莫测的神情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滆湖南岸,陆从洮、顾其柏和张延和皆已先行离开,王塍带着几名随从留在一艘小客船上。
船舱里,衣衫褴褛模样狼狈的林士弘跪在王塍面前,抱拳低喝道:“林士弘未能守好秋浦,请家主责罚!”
王塍年岁大了,一夜未眠神情有些倦怠,靠在隔板上闭目小憩。
安静了一会,王塍睁开眼眸,指了指对案的软垫,林士弘犹豫下,还是顺从地跪坐下来。
“此事怪不得你,一群乌合之众,怎能与官军相抗?更何况对手还是李元恺。”王塍揉揉眉心声音略显沙哑。
林士弘翻身跪倒以额触地:“多谢家主救命之恩,林士弘万死无以为报!”
王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起来吧。当初也是老夫让你去做那些事的,算起来,是老夫连累了你。”
林士弘忙道:“家主言重了!家主救我一家性命,林士弘该当死报,为家主效命绝不后悔!”
王塍欣慰地笑了笑,好言安抚了他几句,沉吟了一会道:“眼下江南风波未静,李元恺虽然放了你,和江南阁和谈妥协,但为了安全起见,老夫还是想让你暂时回乡去避避风头,你意下如何?”
林士弘点点头沉声道:“一切听从家主安排。”
王塍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这几年清闲,先娶妻生子为你林家留个后。老夫做主嫁一个鄱阳王家的女儿给你,今后,你便算是我王家人,叫我一声翁爷即可。”
林士弘怔了片刻,接着黝黑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手忙脚乱地匍匐在王塍身前,泣声道:“翁爷待我如此亲厚,林士弘...林士弘必定侍奉翁爷如至亲,拼死为王家效力!”
“好孩子!起来!”王塍将林士弘扶起,语重心长地低声道:“你安心留在鄱阳照顾家小,王家在鄱阳郡的生意,老夫会逐步交给你管理。”
顿了顿,王塍又沉声道:“白莲圣佛的路子是走不通了,咱们需要另作筹谋。江南阁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可用之人已经寥寥无几,正是你斩头露角的好时机。你耐心留在鄱阳,广播仁义于乡民间,结交有识之士,聚拢人心。将来,待时机成熟,我江南士族的抱负,说不定还要由你来实现!”
林士弘重重点头,长拜于王塍身前:“谨听翁爷教诲!”
王塍凝眼望向窗外湖面,喃喃地低语道:“江南的利益,还是应该由江南人自己做主,那些北面的鲜卑遗种,又怎配得上我汉家血脉和帝祚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