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七年,三月,阳春时节。
泸河镇往北,白狼水流经医巫闾山南麓朝着东南奔流的河湾两岸,地势平坦开阔,属于辽河平原的西段延伸地带。
曾经这里是一片滩涂荒地,一遇到白狼水汛期,脆弱的河堤极其容易被冲垮,水患一度逼近原先的泸河堡地区。
现在,泸河镇军民加固了河堤,疏通河道,将这片四五万亩之广的土地开垦成为良田,将整个辽东郡的粮食种植产业提升了一个台阶。
现已开春,冰河解冻,数日前,从白狼水引下的河水灌入四通八达的河渠当中,紧张和繁重的春小麦种植开始了。
泸河镇的军民散落在棋盘般分割齐整的田间地头,播种工作热火朝天的进行当中,人人干劲十足,辛勤的汗水挥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泸河镇周边的土地,除了按照均田法授予本镇百姓外,更多的则是军屯田,主要由军镇兵士负责开垦。
李元恺和房彦谦到来后,加大力度投入的便是屯田一项,或是动用边屯权力从涿郡河北要来大量耕牛和农具,或是由北狮商行出面购买筹措,又或是对辽东的几个工器作坊扩大规模和产量,除了生产军械外,农具的打造也由官府出力大规模提高产量。
近年来辽东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收,官仓堆积如山,除了原先修筑的粮库外,又紧急修建了十多个大型粮窖贮藏粮食。
李元恺和房彦谦商议一番,将今明两年辽东郡的屯田收入,分成比例改为三七分,官府租借耕牛和农具,产出所得三分收归府库,七分归军镇兵士所有。
如此一来,极大的提高了三镇屯田的积极性,三镇官兵基本上都是辽东本地人,家中或多或少都按丁口分得田地,除了每年按时缴纳的田租外,军屯所得也是家中一项重要收入。
兵屯之外,李元恺还调派郡府官员下派各县,敦促农户及时耕种,加强各地的水利新建,最大限度地让辽东土地被利用起来。
辽东郡的人口大多集中在三座军镇,其余几座小县反倒是较为冷清,如今也只有靠近辽东湾海域的襄平县发展最快,已成了幽燕之地有名的海盐产地,也是北狮商行盐业生意的重要源头。
在兵部的定案中,泸河镇为中等军镇,屯军足额五千人,怀远和通定为下等军镇,屯军足额四千人。
军镇规模一扩大,几乎整个辽东郡的青壮男子都成为了屯卒,家家都有儿郎从军效力。
自从当年李元恺踏破契丹大贺部之后,辽东就再也没有遭遇过胡族的侵扰,三座戍堡成了辽东百姓心中最坚实的后盾。
一旦生命安全有了保障,汉家百姓就会迸发出顽强的生机和无穷的创造力,从大业五年开始,辽东就基本从凋敝中恢复过来,这两年的日子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还比不上中原江南一带的郡县繁华,但与卢龙渔阳等临榆关以西的地方比起来已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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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三年,辽东郡人口九万七千六百一十二人,一万六千二百六十八户。去年十月郡府又统计了一次,人口十四万一千三百九十一人,一万九千六百三十一户。三年多时间,辽东这处偏远苦寒的地方,能增添这么些人,已经很不错了。你功不可没呀~”
一处新挖的水渠边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叟戴着草帽,拄着锄头歇口气,对蹲在一旁喝水的李元恺笑道。
这一老一少都是高高卷起裤腿,两条光腿踩在烂泥里,身上单薄的灰布衫沾满泥浆,有的已经干成了一块块褐黄色的泥巴。
挖了一上午,李元恺满头大汗,捧着水囊猛灌,摘下草帽扇风纳凉。
李元恺蹲在田埂上,抠着脚丫子缝里的淤泥,抬起头咧嘴笑道:“昭玄公过誉了,这些都是崔浦和李密的功劳。我哪懂什么民政,再说那会我已经离开辽东了。”
此老叟正是隐居辽东避难的高熲,如今化名杜颍,只是一位貌不惊人的泸河镇百姓,以耕田和放羊为生。
已有七十岁的高熲这些年远离朝堂纷争,倒是过的悠闲自在,气色红润,干了一上午的活依然精神抖擞。
高熲也在一旁坐下,沧桑的眼眸望着眼前这副热火朝天的场面,感慨道:“若无你大胆放权薛收,令他规划戍堡,率领军民开荒垦田,大力提倡修建水利,哪来眼前这副牛羊成群,沃野千里的欣欣向荣之景?崔浦和李密不过是把泸河堡的法子,搬到其他地方用罢了。治民理政不是你的强项,但你懂得用人,也敢用人,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李元恺可不敢在高熲面前嘚瑟,忙矜持地笑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是恩师和高公从前教导之言,小子时时不敢忘!大道理小子懂得不多,只知道百姓其实要求不高,有饱饭吃,有暖衣穿,有片瓦遮顶,不使妻儿老小有刀斧加身之祸,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