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宇文述率领五六万残军终于逃到鸭绿水岸边。
与南下前那支衣甲鲜亮,气势还算昂扬的隋军相比,这支军队更像是一群流民组成。
人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发黑的眼圈,两眼空洞无神,看见一丁点吃的就像恶狗一样扑上去。
全军只有宇文述、于仲文等将帅骑着马,不到十匹,其他的马,一路上都宰杀吃光了。
逃出萨水时,宇文述麾下还有将近十万人,其中将近一大半死在逃亡路上,饿的实在跑不动了,被紧追在后的高句丽大军追上杀死。
一路北逃,一路都有大隋将士的尸体铺路。
其实追击他们的高句丽军队只有不到两万,但宇文述却从未想过回师与敌人死拼一场。
他只想逃。
萨水河岸,那滔天洪水不仅冲垮了他的大军,也冲垮了他心中的胆气和继续作战的信心。
宇文述骑在马背上,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马肉干用力撕咬,盯着鸭绿水河岸边,那停靠的十几艘不大不小的船只。
这些就是当初大军渡河时留下的,此刻想想,大部分都应该被高句丽人烧毁了,可是为何独独留下这十几艘,宇文述想不通,也不愿想。
他暗暗庆幸,还好高句丽人糊涂,没有全部把船烧光,否则他就真的要死在这处鬼地方了。
身后响起万马奔腾的轰鸣声,地面在颤抖,瘫坐躺倒在地上的隋军惊慌地爬起来,仓惶无措地望着已经出现在视线中的追兵。
宇文述将巴掌大小的干马肉小心翼翼塞回衣襟里,抹抹嘴巴,满是黑乎污垢的苍老脸上有些狰狞。
宇文述瞟过于仲文、荆元恒、张谨、崔宏晟四人,这四人就是目前军中仅存的将领。
仿佛知道宇文述打得什么主意,除了于仲文双眼黯然神情麻木没有表情以外,其余三人皆是惴惴不安地低下头,个个眼神闪烁。
“荆元恒!你率领三万兵马阻拦敌军!”
很快,宇文述心中有了定计,不容置疑地沉声喝道。
荆元恒瞬间面无人色,身子都不停地开始打颤,张谨和崔宏晟则暗暗松了口气。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留下来断后,等同于送死,宇文述这是要拿荆元恒和三万隋军的命,为自己和其他人争取一条活路。
宇文述心里清楚的很,于仲文乃是于氏之主,于氏近来多走商道,朝堂势力大不如前,但毕竟也是老牌关陇门阀,不好得罪。
其余三人都是他的嫡系心腹,张谨和崔宏晟背后都有家族势力,唯独荆元恒是寒门出身,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荆元恒对宇文述忠心耿耿,但这个时候可不是忠心就能救命的。
“总管...我...卑职...”荆元恒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话。
宇文述白眉头一拧,不容置疑地冷喝道:“本帅的命令,你也敢抗拒不成?若你不从,本帅现在就斩了你!”
荆元恒青白色的面皮不停地颤动,嘴皮子哆哆嗦嗦。
宇文述缓和了一下语气,淡淡地道:“你安心断后,你的两个儿子,自有宇文阀照拂,本帅会跟陛下为你家争取一份应有的荫庇,他们将来的前途,自是包在本帅身上。”
荆元恒也不傻,宇文述话里背后的意思,就是警告他,若是他不肯留下断后,那么回去后也会受到皇帝惩罚,断送了前程,又得罪了宇文阀,没了靠山,比死也好不到哪去。
荆元恒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苦涩一笑,抱拳道:“有劳大将军今后多多照顾卑职家中孩儿。”
宇文述嗯了一声,挥挥手道:“去吧!”
荆元恒眼露死志,提起长枪大吼一声:“众将士跟我来!”
稀稀拉拉的隋军兵卒分出一半跟着荆元恒上前构筑阵地,准备和高句丽人展开肉搏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