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晗颔首，在侧方入座，拿过小厮呈上来的清茶微啜，清茶入口清香，似乎是明前的龙井。

魏安然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如她初见时那般风流倜傥，但神色间多了几分疲态和沧桑，人也清减许多。

“韩夫人身子还好吗？”

成文晗放下茶盅，起身道：“母亲的病根在心，若是能宽下心来，还能有些日子，若是不能宽心，怕是……”

魏安然虽听杨嬷嬷说过，但是从成文晗嘴里说出来，心里还是揪了一下。

成文晗坦然道：“先前我总认为人定胜天，命运就是要用来打破的，可现在……”

“现在如何了？”

“现在是不认命也没法了。”

成文晗笑笑，“不过，我心里却也不觉得难受，因为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既然当初这么走，本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没什么好后悔的，可惜，我母亲看不开。”

魏安然本想宽慰几句，他这样一说，反而让她觉得那些宽慰的话，都是多余。

“今儿过来，一是想跟你道谢。”

魏安然浅笑，“谢什么，不过是一些药材而已。”

成文晗摇摇头，“不是为那些药材来谢你，为的是你这份情谊。”

魏安然愕然抬头看着他。

“皇帝刚处置了荣王一党，不是什么人，都敢往我们府上送东西的，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你是头一个。”

魏安然干咳一声，没有说话。

厅里安静下来，许久，成文晗又开口道：“二来，是想与你道别。”

“你要去哪儿？”

“回南边。”

成文晗顿了顿，道：“成家祖籍在江宁，我祖父他偷偷给我留了处宅子和庄子，还有几亩良田，只要不吃喝嫖赌，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魏安然问道：“韩夫人现在的身子，能经得起舟车劳顿吗？”

成文晗神色悲怆，“本就是想趁着她身子还算硬朗，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南边休养的，一直拖着没走，是因为想再见你一面，咳咳咳……”

魏安然猛地瞪大眼睛。

成文晗本就清瘦，如今低头咳嗽，身子竟像那拉满的弓，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似的。

“你见我做什么，还是夫人的身子要紧。”

“咱们故人一场，总是要道个别才好，想来以后也没机会再相逢了。”成文晗说得轻描淡写，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魏安然却从这话里听出几分绝望来，“成文晗，成王败寇是命运作祟，但你如今还正值壮年，别总说这些丧气话。”

成文晗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心想：这哪里是什么丧气话，这不过是再真实不过的实话。

以后，她是高高在上的定亲王妃，自己却只是平头百姓，再见面，他要跪着与她说话，还得自称“草民”。

他这一生，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却实在不愿对着曾经恋慕的姑娘卑躬屈膝。

这是他的尊严，也是唯一剩下的微弱尊严。

之后便……此生不复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