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皇权!”黄宗羲激动之下,竟没有在朱慈煊面前作丝毫的避讳,直接抛出了自己多年的研究心得,也是他最为引以自傲的‘真经’:
“唯有通过限制皇权,才能减少皇权的犯错,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自然天下大定,也不会让异族入侵得逞!”
黄宗羲说得很隐晦,但朱慈煊心中明白他所言显然都是指明朝的旧事。
“限制皇权,说得容易,但要做起来,只怕难于上青天。”这是朱慈煊内心的真实反应,别说是明朝,就是二十一世纪,许多企业里面一把手的权力也难以限制。
“大师一言中的,”朱慈煊这话可说到黄宗羲心里去了,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黄宗羲笑着问道:“请问大师,我瞧历代佛家高僧都希望皇帝信仰佛教,建立慈悲心肠,这是否可行?”
“只怕不行,”朱慈煊摇了摇头,无奈叹息道:“小僧本来是信的;但后来读了许多史书,见许多帝王虽然信仰佛祖,却是杀戮累累;反倒是一些憎恶佛教的帝王,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与我佛‘普度众生’的菩萨无异。”
“大师不愧是圣僧,说法不偏不倚,怪不得能令顾老弟倾心。”黄宗羲对朱慈煊的态度变得愈发恭敬起来,言语间也多了许多敬意:“以圣僧来看,该如何限制皇权?”
朱慈煊沉思道:“若是把皇帝比作寺庙主持;寺庙中许多僧人遵守的戒律,主持也应当遵守。这天下间是否也应该有此戒律,包括皇帝自己都必须遵守。”
“妙,真是妙不可言!”黄宗羲忍不住抚掌赞道:“早就就该有这样的法,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应该受到法的约束才对。”
经此一问一答,朱慈煊和黄宗羲越谈越是投机。
朱慈煊见时机成熟,终于将话题引到他的目标人物——钱益谦身上,合十问道:“梨洲先生乃是江南一等一的名士,能否帮小僧引见江南第一名士钱益谦?”
他虽然知道黄宗羲与张煌言素有来往,但如今江南在满清的笼罩之下;在明面上,张煌言这个名字是不能乱提的!只能通过不住在黄宗羲、钱益谦之间周旋才有机会捕捉到张煌言的蛛丝马迹,然后择机联系到张煌言。
“钱益谦?就凭他?”黄宗羲脸色变得不屑起来,满脸不悦道:“他钱益谦也配称江南第一名士?”
朱慈煊假装奇怪问道:“钱先生的大名,小僧在西南都如雷贯耳,怎会有错?”
黄宗羲起身,望着苍穹,悠悠道:“黄某以为,所谓名士,除了文采风流,还应当能堪破生死,一身浩然正气,令鬼神皆惧。”
“堪破生死,浩然正气令鬼神皆惊?”朱慈煊重复着黄宗羲的话,心中生出无限向往,叹气道:“说来惭愧,生死之道,小僧都未尝堪破,至于令鬼神惧怕的浩然正气,小僧更是闻所未闻,这世间真有这样的名士?”
“自然有的,”黄宗羲神态无比虔诚庄重,朝浩瀚苍穹拜了拜:“我华夏五千年而魂身不灭,便是因为有了他们。”
“这等人物?小僧真想当面请教,”朱慈煊心里怦怦直跳,隐约已经猜出黄宗羲所指是谁。
黄宗羲却是久久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
朱慈煊见好就收,又引经据典,问了一些历史典故,待到了午时时分,吕留良又请朱慈煊在厢房休憩,自己单独请顾炎武进了密室。
密室之中,吕留良,黄宗羲和顾炎武三人均是神色肃然。
吕留良询问黄宗羲道:“梨洲先生,你与慈木大师交谈许久,言谈甚欢,以为慈木大师如何?”
黄宗羲沉思道:“这少年精通佛法,举止间尽是高僧风范,定是自幼在寺中修行无疑。”顿了顿,断然道:“兴许顾老弟所言不假,他多半不是晋王派来的人,只是一个追求佛法真谛的僧人。”
转过头问顾炎武,神色凝重问道:“顾贤弟,关于你老师的一切,你都说出来听听。”
顾炎武这次没有嬉皮笑脸,反而垂首细想了许久,低声道:“不瞒诸位,师尊他除了与蜀王一见如故,似乎与满清的平南王尚可喜、澄海公黄梧、福建总督李率泰皆是深交。”
“嘿嘿,他居然结交大奸贼尚可喜和黄梧?”黄宗羲脸色大变,一拍桌子,恨恨道:“他,他怎么如此是非不分;真是个不分是非的呆和尚!我,黄宗羲高看他了!”
顾炎武却笑道:“庄生老弟不还考了满清的诸生,难道心里就向着满清不成?兴许师尊是另有苦衷,与庄生一般是瞒天过海也大有可能。”
“罢了,”黄宗羲挥了挥手道:“不管慈叶大师是何身份,但他心怀正义,有救天下苍生的念头,这点我黄太冲确信无疑。”
“我顾某人也敢打包票。”顾炎武拍了拍胸脯,哈哈大笑。
“如此说来,庄生倒是有一想法,”吕留良神色一喜,低声道:“如今苍水先生在舟山物资困乏,庄生与钱夫人筹备了一些物资,想送过去;但官兵查核很严,我们一直没有办法,兴许大师有办法。”
“这也太为难我师尊了,不成,不成,”顾炎武连连摇头:“他只是个和尚,可不是会三头六臂的孙悟空。”
“顾兄此言差矣,”吕留良自信满满道:“慈叶大师与平南王尚可喜、澄海公黄梧、福建总督李率泰皆是深交,想必这浙江总督赵延臣定然会结交大师。若是让慈叶大师见面,兴许官兵会网开一面。”
“庄生这法子倒是不错,以师尊的品性,定会帮忙。”顾炎武先替朱慈煊应承下来:“不过此事甚大,需从长计议。”
“好,我且回复钱夫人,听听她和虞山先生的意见。”
梅园密室,吕留良黄宗羲顾炎武正密议大事,突然听到密室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敲门的声音很特别,一连敲了五下,每次间隔时间相同,而且一次比一次重。
吕留良脸色一变,朝黄宗羲他们摇了摇头,低声道:“有官兵来了。”说完先一步出了密室。
果然,府中下人在他耳边附耳低声道:“沈知县带人来了。”
“可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