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朱”乃是国姓,普通百姓为了避嫌,不说写,哪怕是称呼谐音的‘猪’都只能改为豸;然而,在郑成功的面前,此时却横着一张写着大大的‘朱字’字幅——朱成功!
“朕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万勿相忘!”
“从今日开始,朕赐爱卿姓朱,爱卿名字也改作成功,朕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爱卿领着王师,北定中原,马到成功!”
这些话语在郑成功耳边时常响起来,已经整整响了十多年。他望着面前的‘朱成功’三个字,又一次痛哭流涕起来:
“陛下勉励微臣的话,微臣一刻也不敢相忘,微臣心中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北定中原,可惜力不能及,这么多年,终是功亏一篑!微臣有负皇恩呀!”
扼腕叹息中,郑成功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刻。
“从今日开始,朕赐爱卿姓朱,爱卿名字也改作成功,朕希望有生之年能见到爱卿领着王师,北定中原,马到成功!”
“陛下,我郑森…我朱成功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管发生何事,将为恢复大明万里河山而战!”
少年郑成功豪情万丈,在大明隆武皇帝面前立下了永生永世不变的诺言。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不过半年,他的这句诺言将经受人世间最残忍最煎熬的考验!
“父亲,施福在哪里?”郑成功一身戎装,满脸杀气,怒视着自己的父亲,也是自己的上司。
“森儿,你来得正好,为父正有事找你,咦,你脸色怎得这么差?….你找施将军做啥?”郑芝龙一脸溺爱的望着自己的爱子,那是他们郑家的麒麟儿,是改变郑家家族地位的希望。
“孩儿要杀了他!”郑成功怒气冲冲,杀气腾腾。
“啊,这是为何?”郑芝龙收起了笑脸,质问道。
郑成功拳头握得咯咯响,恨恨道:
“施福身为仙霞关守将,竟然擅自撤离职守,导致建奴军队长驱直入。他目无军纪,孩儿今日非杀了他不可!”
仙霞关是东南第一关隘,也是福建的门户屏障。
“原来是这事,”郑芝龙点了点头,为施福求情道:“森儿,施福他跟随为父多年,是为父的左膀右臂,要不,你瞧在为父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父亲,恕孩儿不能从命,”郑成功果决得摇了摇头,理直气壮道:“军令如山,若是孩儿今日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让孩儿如何带兵?”
“这….”郑芝龙无奈叹了口气,拍了拍郑成功肩膀,低声道:“罢了,森儿,事到如今,为父也不必瞒你;”
郑芝龙停顿了好一会儿,沉声道:“实话跟你说吧,那施福是为父主动让他撤走的!”
“父亲,你…”郑成功双眼直直地瞪着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森儿,施福让出仙霞关,是为父的命令,”郑芝龙又重重重复了一遍。
郑成功整个身子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跺了跺脚,大喊道:“父亲,你为什么这样做?你这是引狼入室呀。”
“引狼入室?”郑芝龙摇了摇头,笑道:“森儿,这可不对;满清虽然是狼,但入的却是朱家的宅子,可不是我们郑家的。”
“父亲,你怎可这么说,你也是大明的官员!”郑成功上去抓住父亲手臂,试图游说自己父亲。
“大明的官员?”郑芝龙呵呵两声,不以为然笑了笑,猛地脸色一沉,挥手屏退左右,沉声道:
“森儿,你可听好了,为父有一件攸关我郑家百年荣辱的事情与你商议。”
郑成功点了点头:“父亲请讲。”
郑芝龙道:“为父前几日收到一位老乡的书信,他在信中说,若是为父投降大清,大清国皇帝将封为父,三省王爵。”
“父亲,你…”郑成功不由自主倒退数步,脸色煞白道:“你招孩儿到此,就是为了说这事!”
“森儿,你莫急,”郑芝龙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郑成功的手里,郑重道:“这封信你瞧瞧,当不会有假。”
郑成功忙接了书信,见信封上赫然写着洪承畴三个大字,神色骇然道:”父亲,是洪承畴那汉奸?”
“正是前大明兵部尚书洪大人,“郑芝龙微微颔首。
“父亲,为什么?”郑成功不解。
“森儿,你稍安勿躁,且打开书信瞧瞧里面的内容。”郑芝龙对自己的儿子非常有耐心。
郑成功打开书信,粗粗扫了一遍,将书信扔在地上,掷地有声道:“父亲,这书信上写的万万信不得。”
“为何信不得?”郑芝龙呵呵笑了笑,起身振了振自己臂膀,自信满满道:“吴三桂、尚可喜不过一介武夫,满清皇帝都舍得封他们为王;为父手掌十万精兵、千艘巨舰,论实力远大于他们,那满清皇帝封为父为亲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父亲!”郑成功见自己父亲神色,便知道接下来会发声什么,着急喊道:“这只是满人的权宜之计;待天下平定,你们这些汉人王爷也难以逃脱飞鸟尽、走狗烹的下场!”
“那倒不会,”郑芝龙摇头道:“洪大人书信上说得明白,满人不过几十万人,而我汉人有几千万之多;满人若想坐稳这天下,非得倚重我们汉人不可!呵呵,这为父信得过!”
郑成功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他只得尽力劝道:“纵使如此,父亲,陛下待父亲不薄,父亲岂能如此对待陛下?”
“什么不薄?什么陛下,不过是一个大明王爷罢了。”
郑芝龙冷笑几声,盯着郑成功喊道:“森儿,你说说,这隆武朝廷的一兵一卒,有哪样是他们朱家的?还不都是我们郑家的?嘿嘿。我们郑家做了这么多,他们朱家也不过封了个便宜侯爷。你瞧瞧人家满人,封的可是亲王呀!”
“父亲,这可不怪不得陛下,实在是太祖爷有令,大明非异姓,不得封王!”郑成功心中念及隆武皇帝恩情,情不自禁为其辩护起来。
“胡扯,这只是借口!”郑芝龙一拂袖,恼怒起来,旋儿呵呵笑道:“我们郑家可是商人;既然朱家王朝出不起这筹码,那我只能选择出价码更高的。”
“父亲,满人无信,你万万不能相信他们呀!”郑成功抱住自己父亲,作最后的努力。
“森儿,为父都想好了,”
郑芝龙伸手抚摸着自己儿子,轻轻念道:“待满清封了亲王后,你便是世子;这里远离京城,满清皇帝管不着我们,用不了几年,这整个闽浙都将是我们父子俩的天下!”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从今之后,孩儿不能相陪在你左右了!”郑成功合上双眼,深深倒吸了口气,他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只能跪了下去,朝着父亲郑芝龙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临出门之际,回头望了自己父亲一眼;父亲也望向他!
这对父子最后望了彼此一眼,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