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丰是龚少华的二爷爷,出狱之后由于居无定所,在他家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时光,直至逝世。
由于他去世的时候年岁已高,又有些神志不清,神经兮兮,加上他被人厌憎的前科罪犯身份,他的死并未掀起任何波澜,甚至知晓的人都会暗中感叹一句“这祸害终于去见阎王了。”
不是说前科罪犯的身份有多么令人忌讳,而是他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裴军有点懵,按照慕容曌的说法,龚丰是被龚少华杀死的。
他为何要对自己的亲人下死手?
他那不正常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杀,了,他?”
他转过身面对着龚少华,一脸急切地问道,他急于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长大成人后的他,人生并不顺畅,父母在他受伤之后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在那之后,他从一个麻烦,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家人们虽然从来没有当面指责过他,但他心中明白,妹妹的死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而经历过漫长而痛苦的植皮手术与康复过程,他更能明白自己的妹妹在死亡之前曾经遭受过何等的痛楚,每每想到此处,他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一刀刀剖开,即便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也不足以表达万分之一。
由于落下残疾,他可以领取相关补助,但仅仅只能维持日常生活开支,为了更宽裕一点,通过多次碰壁,他好不容易获得了在一家配件工厂流水线上夜班的工作机会,生活才逐渐有了起色。
但他的人生,因为那起事件已经彻底改写,他原本也可以跟发小们一样上大学、参加工作、娶妻生子,但这些普通人过着的普通生活,却是他此生难以企及的美梦。
于是,有一天他突然产生了寻找龚少华的想法,这个曾经被他视为好朋友的玩伴,在事件发生之后就销声匿迹,仿佛从人间蒸发。
他想要找到他,想要看看他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仍在内疚自责,还是早已忘却。如果对方是在心安理得在享受人生,他便要了结他那践踏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生,为他儿时犯下的过错付出巨大的代价。
“是的,是我杀了他。”
龚少华发出一声凄惨的狞笑,当裴军在二十多年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当慕容曌拿着他二爷的画像与他对质,原本包裹住他的一层层桎梏如同蚕蛹一般化开,而中间那个丑陋的肉虫,虽然无所遮挡,但也无比真实。
“我与二爷爷的关系一直很好,因为他个性耿直,我觉得他肯定不会骗人。可是,那一天,就是我二爷爷跟我说后山有个鸟窝,里面有七八个鸟蛋,还有刚出壳的小鸟,让我叫上你一起去玩。”
“我亲眼见到他们是怎么对你们两兄妹的,我那么小,却见到了最恐怖的一幕!英子的惨叫声一直在我的脑子里回响,她的脸,她的脸……一点点融化,变成了黑色,滋滋冒着白烟……她那么痛……我好恨!我恨我二爷爷,恨我爷爷,为什么要犯下这样的罪行!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我的身上,流着世上最肮脏的血!”
龚少华将埋在心底的话语全部喊了出来,神情十分激动,喊完之后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他的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混在了透明胶带之间,显得狼狈极了。
他是那起事件中在场的第三个孩子,虽然没有死亡,没有受伤,没有毁容,但他幼小的心灵受到的冲击与重创不会比裴军少,而且,由于他是这起事件的导火线,虽然由于年龄太小逃脱了刑罚,但却在思想上背负上了沉重的十字架,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卸下。
他,既是参与者,加害者,其实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