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不破一愣一愣的说道:“这个家伙还真把自己当贵客了?等我揍醒他!”
郭旭微笑摇头。
孙不二笑道:“这个家伙,酒量也真是太浅了,只不过才六杯,就糊里糊涂的了。”
郭旭对孙不二笑道:“你去让人送几样小菜来,我陪他和几杯。”
“这就对了!”那江统立即叫起来,“哪有让客人一个人自己喝酒的道理?主人家怎么说也要来陪着喝几杯才是。”
原来,郭旭从史书上看到,这个江统不但写了一篇《徙戎论》,而且还撰写了一本《酒诰》,提出发酵酿酒法。因此他估计,这个家伙应该好酒如命,是个酒中君子。所以,一回来就让他喝酒,没想到这么快,这个家伙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孙不二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你就陪他疯吧,我不奉陪了。”乔不破说完,也大踏步走了出去。
郭旭也不理会,径自上榻,坐在江统的对面。
江统乜斜着醉眼,看着郭旭,吃吃的笑着说道:“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倒是挺可亲的。只是不会喝酒,可惜啊可惜。自古以来,有哪个文人雅士不会喝酒的?”
郭旭给江统慢慢的到上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杯子,慷慨的说道:“自古圣贤多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我陪你喝!”
说完,自己先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江统哈哈大笑道,“不喝酒的那人,他还是男人么?”
说着,便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郭旭看着江统,问道:“你不是在司马家的朝廷里面当官么?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不说还好,郭旭这么一说,那江统忽然伏在矮几上,“呜呜呜”的哭将起来,哭得那个伤心啊,就好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
郭旭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过了半天,那江统才勉强停住了哭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水。
“你以为我自己想要跑到这里来的么?”那江统泪水也不擦,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是逃难才逃到这里来的!”
郭旭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不敢多说什么。
那江统继续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匈奴亡我之心是不会死的。之前,他们几次三番的来攻打我们洛阳,都被我们打退了。这次又卷土重来,而且是石勒、王弥、刘粲、刘曜这些人领兵,他们都是有名的悍将,偏偏我们自己又不争气,暗弱无能还要自己搞内讧,结果就被人家打得屁滚尿流,尸横遍野!”
“具体情况是怎样的?”郭旭问道。
江统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是刘曜率兵四万攻洛阳。当时咱们朝中仍处于内讧中,皇上派了荀曦讨东海王,结果人还没到,东海王就自己病死了病死。太尉王衍决定秘不发丧,以襄阳王为大将军统令东海王的部下,回到东海国安葬。”
“然后,石勒率轻装骑兵追击太傅东海王的灵车,在苦县宁平城追上,把他的军队打得大败,又放开骑兵包围并用弓箭射击,十多万朝廷官兵互相践踏堆积如山,无一人幸免。太尉王衍、还有襄阳王、武陵庄王、西河王、齐王、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铨等人都被都被人家擒获。当夜,石勒派人推倒墙把这些人压死了。石勒那个王八蛋,他又剖开东海王的灵柩,焚烧了东海王的的尸体。”
说到悲愤处,那江统又伏倒在矮几之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郭旭也不由得黯然。在石勒和王弥他们的大军面前,司马家那些朝廷的官兵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羸弱肯定就要挨打,这是必然的,人家当然不会跟他们客气。想起那些人被匈奴人好像兔子一般追赶砍杀,郭旭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统就伏倒在矮几之上,继续说道:“宁平城之战后,洛阳已岌岌可危。苟曦建议迁都,但那些大臣却还在贪恋洛阳财物,因此拼命的劝阻。其后洛阳饥荒加重,百官逃亡,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迁都了,却连必要的警卫队都没有,终于未能成行。而呼延晏已经率领二万七千名兵士进犯洛阳。朝廷大军军连败十二仗,死三万人,未能阻挡汉军。”
“五月二十七日,呼延晏先于刘曜、王弥、石勒等到达洛阳。二十八日,攻打平昌门。三十日,攻克平昌门,焚烧东阳门以及各府寺等房屋建筑。六月初一日,呼延晏因援兵未到,掳掠后撤退。皇上他在洛水安排准备了一些船只,准备向东逃难,呼延晏都将之焚烧。而后,王弥和刘曜也赶到了。”
“六月十一日,王弥、呼延晏攻克宣阳门,进入南宫,登上太极前殿,放纵士兵大肆抢掠。皇上出华林园的门,想逃奔长安,匈奴骑兵追上来,把皇上抓住了,囚禁在端门。刘曜从西明门进城到武库驻扎。十二日,刘曜杀死了太子还有好多人,士人百姓死了三万多人。于是又挖掘各个陵墓,把宫庙、官府都焚烧光了。刘曜纳娶的皇上的羊皇后,把皇上以及皇上专用的六方玉玺全部都送往了平阳。”
江统哭得伤心,竟然说不下去了。
郭旭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胸中除了悲愤,还有觉得耻辱。
真的是耻辱啊!堂堂的大国,几十万兵马被人家想兔子一样砍杀,皇帝别人家俘虏,连皇后都被人家霸占去了。华夏几千年的历史,最耻辱的一页,就这样书写下来。
郭旭自己也无能为力,而且在这个悲剧之中,他还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但是,郭旭咬牙切齿的发誓,这个民族的耻辱,他一定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清!
“后来怎样了?”郭旭又问。
“后来?”江统撑起来,用袖子抹去满脸的泪水,说道:“后来安定太守贾疋迎立秦王业为太子,现在,太子业已经登位成为皇帝,改元建兴,建都长安,暂时算是没抢维持下来。但是整个朝廷都是人心惶惶,风雨飘摇,能够支撑多久,那就很难说了。司马家的天下,已经差不多完蛋了,完蛋了!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那江统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疯狂。
笑了一会儿,他忽然拿起矮几上的酒壶,“咕嘟咕嘟”的一阵猛灌。
这个时候,孙不二正好带着一个下人端了些凉菜和新酒进来,见状惊讶的问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郭旭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不用管他,让他发泄一下吧。”
江统忽然重重的将酒壶往矮几上一顿,大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胡夷兽心,不与我同,他们生性贪婪,凶悍无仁。他们弱小的时候就对你唯唯诺诺,等他们强大的时候,就会反过来侵扰你。我说要将他们全部迁徙到外面去,绝对不能让他们到中原来。怎么样?不听我的,不听我的,现在还了,知道厉害了吧?蠢货,我说他们都是蠢货!现在大夏将倾,你说该怎么办?就算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匈奴、鲜卑、羯、氐、羌各族都已经成了气候,我们自己呢?我们自己却成了病猫!这个时候,就算是想要迁他们出去,却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你放心,”郭旭看着江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迁他们不走,就用马刀将他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