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外甥工作的事情, 徐正则和安景云闹了场冷战。
安景云当真去找了徐正则单位的领导,吃了一点话。小学毕业,没有城镇户口, 不符合招工要求;其次不是直系血亲, 一旦开了口子, 以后厂里的同志们学样怎么办,谁家没个三亲六眷;最后,比徐家困难的家庭多的是, 有点觉悟好吗。
事先安歌已经提醒过安景云这些,她一条条应对,虽说学历低, 可是年轻,可以上夜校职大提升的。不是直系血亲,但俗话说见舅如见母,徐正则愿意把亲生女儿的顶替机会让给外甥,将来绝对不再麻烦厂里。最后一点, 这些年徐正则从没拿回过工资, 一直在支援同事,如果谁有闲话,她也好意思把借条拿出来给大家看。
有徐重在位置上, 虽然厌恶徐正则,但领导对安景云不得不客气, 笑眯眯地讲为难之处, 完了只说研究研究, 回头找了个中层跟徐正则交涉。
中层接到指示,讲话就很难听了,直截了当说你徐正则不是经常批评厂领导只顾谋私,从全厂职工头上掐好处,现在你不也是?仗着老资格,对厂里有贡献就提要求?如今可是合同制,大锅饭的年代已经过去,没有“世袭”的工作岗位。
这话说的,讲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厂长的儿子最近刚刚进办公室,也就是高中文化。然而徐正则在徐重多年的熏陶下-批评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顿时气短。虽然做这件事的是安景云,但夫妻为一体,安景云做的事等于自己做的。
徐正则心情沉重地回到家,和安景云说收回要求。
徐重对儿媳『妇』向来客气,但原则问题还是要站稳立场,“种地有什么不好?扎根农村好好劳动。困难只是一时的,从我工资里补贴娘几个五十块。”
当年徐重也是让儿子儿媳『妇』扎根农村,他俩是最后一批返城的知青。安景云啼笑皆非,“爸,每个月差不多给了他们八十块。”
一个正式工的工资才五十六块。农村有自留地,蔬菜米粮不用买,用钱的地方远远小于城镇,节省的家庭一个月花不了十块。
徐重大吃一惊,“他们花哪里去了?”
安景云不看徐正则也知道他不赞成说实话,但也该让老人知道了,“大姐喜欢打牌,又老是输,讨债的人搬走家里的东西,孩子们时常吃不上饭。要是再留在那里,早晚也成那样。”给多少钱也是填不满的窟窿,还不如趁早把孩子带出来,让他们脱离那个环境。而大姑姐没了要钱的理由,也能少输一些。
“她怎么成这样了?”可怜的老头受了打击,目光发直。
怎么不能成这样呢,看不到希望所在,生活一直那么艰难,有的人就会放弃挣扎。安景云见得多了,『插』队那会眼看回城无望,不少知青渐渐的偷鸡『摸』狗,懒到衣服一个月洗一次的也有,捧着碗蹲在地上吃饭,随地吐痰,打牌抽烟『乱』搞。站得直、立得正,不是容易的事。
“爸,这事你别管了。”安景云劝道,“一富那个孩子挺好的,他想出来我们就帮帮他。”
徐重不吭声了,可徐正则难受啊,每天上班抬不起头。幸好他三班倒,中层常白班,碰上的机会少。
还能说什么?又不是安景云的外甥,不争气的也不是安景云的姐姐。
察觉到徐正则的情绪,安景云也难受。知夫莫若妻,徐正则宁可从自己身上省那点钱,也不愿意求人,更不愿意被自己看不起的人看不起。
要不是自己单位女工多,男工岗位少,没办法安排,安景云也不会想到找卫采云。
在家里气氛僵硬的情况下,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孩子们。
安歌跟李勇商量后,李勇准备材料和工具,孩子们动手,把维修铺后面几间房子刷了白水,添了日常用品,院子用井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摆满一盆盆小草花,从凤仙到太阳花,踏进去仿佛落入花的海洋。
干完活就得犒赏自己,小把戏们在小王店里订了一桌晚饭。
徐家的四个;安家俩,安峻茂、安娜;方家仨,方亮、方辉、方旭;还有一个长期编外人员:何明轩。
满满一桌。
小王店里做早饭、午饭,没有大桌子,圆台面和八仙桌还是李勇从安家老宅搬过来的。用安景云的话,两个二十四孝老爹,哪怕孩子们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俩也会搬张梯子想办法上去摘。
小王好久没做整桌的大菜,乐呵呵地『露』一手。
先来六只冷盘,鲜剥鸡头米拌莲子、虾子豆腐、鹌鹑皮蛋、白斩鸡、萝卜缨、糯米藕。
“这个好吃-”安峻茂最喜欢萝卜缨。放在盆里发的萝卜籽,才两寸长短,没沾过土,脆生生,带一丝苦,也没过水,就这么生吃。
“济个好七。”安娜学他的口音,招得大家哈哈笑,尤其徐蘅,笑起来轰轰作响。
李勇端菜进来刚好听到,“没规矩,对哥哥要有礼貌。”
安娜才不怕她爸,对安峻茂做了个鬼脸,“留级生,没文化。”说起来也是安峻茂倒霉,回来入学学校怕不懂中文跟不上进度,让他留了一级,给安娜落了个话柄。好不容易今年可以小学毕业,遇到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五年制改为六年制,还得再读一年。相比之下,安歌已经是高一新生,把他郁闷的。偏偏安娜这小精怪,学习不怎么样,捅别人痛处特别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