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难得他始终还有一颗不羁的灵魂,总希望能有一天可以功成身退,放舟五湖四海。
就在大运河工程轰轰烈烈展开的时候,从平原郡那边传来一则消息,让郾太后陷入了悲伤之中。
马夫人不幸暴病而亡,临死前连话都没能留下一句。
郾太后听闻之后,泪流不止,当初她不过一介小吏之女,能够与夫君恩爱不疑,也多亏了马夫人的成全。
没有她这个贤惠大度的嫡妻,她又如何能顺利产下庶长子,更越过了嫡子继承侯位。
没有这一切,也就没有今日刘志的君临天下,所以说,在郾太后心里,她一直都觉得亏欠着马夫人和刘硕。
何况几十年来,二人一直情同姐妹,早已成为了真正的亲人。
刘志也感念这位温柔的马夫人,曾经如此善待过母亲,于是与宗正府商议,将她的封号提升为崇园贵太妃。
也就是相当于先帝的贵妃位份,虽然她是刘翼的嫡妻,但毕竟郾太后才是皇帝生母。
又下旨将她安葬在刘翼的博陵旁边,若是刘志不曾为帝,本来她是有资格与孝崇皇合葬的。
但现在按照礼制,与刘翼合葬博陵的,只能是太后郾明了。
由于博陵在蠡吾,所以便由平原王刘硕和渤海王刘悝,共同扶灵回乡安葬。
长社公主也赶回家奔丧,刘志派了宗正代表他主持葬仪,又赏赐下许多礼器,用于殉葬。
因见郾太后每日悲伤垂泪,刘志担心她抑郁成疾,便让几个公主皇子都去陪伴,希望能够冲淡她的忧伤。
哪知安阳公主刘华见祖母实在放心不下,便主动请缨,要代替她去一趟蠡吾县,完成老人家的心愿。
起初刘志并不知情,直到她行装都准备好了,跑来找自己,这才知道。
“你一个小孩子,跑这么远多麻烦,有这份心意就不错了。”
刘志只当她是孩子心性,一时冲动,便随口敷衍道。
“父亲,孩儿已经答应了祖母,怎能食言,而且华儿也不小啦,今年十一岁了。
身为大汉的长公主,享受了天下供奉,便当负起责任来。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何谈为国为民?”
小小少女振振有词,满脸的认真,把刘志怼得哑口无言。
想了想,遂点头道:“华儿说得有道理,倒是为父的想差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就替你祖母走一趟吧。”
安阳公主听她答应,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我马上就去向祖母和母亲辞行,立刻就出发。”
见女儿已经跑远了,刘志到底还是不放心,吩咐樊超亲自带着五十名御前侍卫护送,务必快去快回,平安地将公主带回来。
看来自己这个女儿也继承了邓家人喜欢自由,看重情义的性格了。
生在皇家,这样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刘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一片自由的天空。
好在她是个公主,不需要把国家未来担在肩上,就放任她又如何?
因为母亲心情不好,刘志担心她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好歹,这段日子便没怎么上朝,整日都在永安宫陪着说话。
一应的奏章都送到了这边来批阅,并没有因此而耽误。
本来他还想带母亲去郊外行宫走一走,散散心,但郾太后懒得动弹,便也只好作罢。
这几年他后宫中也陆陆续续添了两三位美人,位份一般,也没有特别受宠的。
一位是安南的亡国公主,也算是个战利品吧,刘志见她生得妩媚动人,便顺水推舟留了下来。
还有一位是天竺国王进献的异域美人,善于舞蹈,妖媚多姿,只是不会说雅言,双方言语不通,更谈不上什么灵魂上的交流了。
最后一位本来是西园的百戏艺伎,刚好对了他的眼,一时兴起收进了宫。
这三位目前位份低下,皇后邓猛又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也都作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目前有资格到郾太后面前来露露脸的,除了皇后,也就只有耿昭仪了。
皇后事务繁多,膝下又有三个孩子,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是耿显在陪伴她。
也因此与刘志的接触多了起来,二人关系升温,大有重新复宠的意思。
等到郾太后心情平复了一些,刘志这才搬回德阳殿。
这年初冬,豫州发生了一件事情,却惊动了整个朝廷。
一名普通的农夫,因为卧病在床,家中妻子又是个懦弱没主意的,情急之下听信乡中土财主的唆使,抵押了分配的永业田贷款。
等他病好之后,却发现这笔欠款已经成了天文数字,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起。
对方趁机逼迫他将所有的田地,包括口分田都拿来还债,不然就要他的妻子儿女卖身为奴。
农夫据理力争,认为他们诱骗妻子借了高利贷,何况朝廷规定口分田不准买卖。
要求减免部分息钱,然后宽限他一些时日,他保证会慢慢还上。
那土财主仗着有亲戚在县里做官,不依不饶,两下里相持不下,最后土财主想出个毒计,半夜里故意纵火烧了他家的房子。
谁承想他妻子因为舍不得屋中财物,跑出来以后又折了回去,结果不幸烧死在里面。
他悲愤之下跑去县衙告状,却被扣了个诬陷的帽子,自己还挨了一顿毒打。
这人名叫卫吉,是从当年的凉州边军退役的,他早年曾经当过镇西将军段颎的卫兵。
虽然退役已久,可他深知段将军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年他因为受伤断了胳膊才不得不退役。
临行前段颎曾说过,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他。
若不是家破人亡,卫吉本来这辈子都不会去麻烦段将军,但现在被逼无奈之下,除了这一条路,他已经别无他法。
于是将一双年幼的儿女托付给亲友,自己踏上了去往西域都护府的道路,希望能够替妻子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