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躺下,顾轻舟还在想心瘕之事,司行霈却说起了齐老四。 “我刚遇到你,你就敢偷我的枪,是不是齐师父教过你?”司行霈问她。 提到这个,顾轻舟有点尴尬,笑道:“是啊,当时” 当时很不甘心。 不过,是他无礼自私,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又撕开她的衣裳。她手无寸铁,被如此欺负了只能靠偷,来缓解内心的屈辱。 她为何要尴尬? 顾轻舟掐了他一把,说:“司行霈,你那时候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知道。”司行霈理所当然,“现在也是。” 说罢,就压倒了她。 顾轻舟心中有事,敷衍着他。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发现她满脸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爬起身,把笔记拿给她。 “这个对我很重要。”顾轻舟拿出了笔记,在司行霈脸上亲吻了下,然后就坐在沙发上。 笔记上那些字,她反反复复钻研,药方也拆开了想,总想弄明白什么。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钻研了。 司行霈斜倚着床头,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又暖又骄傲。 顾轻舟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疲倦放下笔记,而那时候司行霈已经睡着了。 她上床的时候,他又醒了。 将她往怀里一搂,司行霈低声道:“手脚冰凉。” 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他继续睡觉。 顾轻舟心中有事,睡不踏实。夜里睡得晚,早上却起得早,没到五点她就醒了。 司行霈下楼,去厨房帮辛嫂检查过年的食材。 顾轻舟之前很尽心,把过年的东西准备齐全了。她知道司行霈擅长厨艺,海鲜做得尤其好,故而养了三大缸海鲜。 司行霈啼笑皆非。 早餐好了之后,司行霈端给顾轻舟。见顾轻舟看笔记的空闲,不时咳嗽,司行霈又去熬煮了姜汤给她。 到了中午,顾轻舟差不多把那些案例反反复复吃透了,如今就等着见到病人,她的心也闲了。 下楼时,发现佣人正在贴对联和窗花,二狗在扫尘,他妹妹在旁边帮忙。 二宝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顾轻舟就问佣人:“师座呢?” “跟您的师父在书房说话。”佣人道。 顾轻舟颔首,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没有关门,顾轻舟尚未走近,就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司行霈正在跟齐师父说起自己的军队。 “请您引荐,如果那些高人想出世,平城欢迎他们。您的枪法不错,也可以到我军中去做个教习。”司行霈道。 他看齐师父颇有能耐,想要招揽他。 而那些高人,司行霈也想招揽几个,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走了进去,对司行霈道:“我师父可受不了你军营的生活,你别胡乱出主意。” 司行霈转过脸,把不方便直接对齐师父说的话,通过对顾轻舟说,表达出来:“当前乱世,防卫力量增强,百姓就多一份安全。 我请齐师父去军中任职,既是欣赏他一身武艺,枪法绝伦,更是想增加我军的战斗力,保家卫国。 我父亲常说,‘猛士不带剑,威武岂得甲?丈夫不救国,终为愚贱人。’念书的时候,先生没教过你‘位卑不敢忘忧国’吗? 我这是替齐师父实现胸中抱负,免得将来沦落成个世外愚笨之人,怎么就成了胡乱出主意?”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司行霈到底是个统帅。 身为统帅,言语的艺术一定要会。该悲情的时候要伤心欲绝,该激励的时候要慷慨激昂。 顾轻舟的余光,看到一向淡薄冷漠的齐师父,眼神都变了。 司行霈一席话,不俗也不酸,确实说到了齐师父的心坎上。 齐师父言语木讷,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舟道:“师父,我带您去做一身棉衣吧?您看您穿得这样单薄,我心中不忍。” 齐师父终于能说话了,道:“除夕了,哪里还有裁缝铺子?” 顾轻舟就道:“家里估计也有些棉衣,不过都是给佣人做的,您要是不讲究换一身?” 齐师父也想思考下司行霈的话,故而跟顾轻舟出来了。 趁着齐师父换衣裳的功夫,顾轻舟就说司行霈:“你干嘛欺负老实人?” “我怎么欺负他?我给他做官呢,你当谁都有资格么?”司行霈挺委屈。 顾轻舟一时语塞。 沉默半晌,她才说:“齐师父不喜欢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司行霈淡淡微笑,“每个人心中都有热血,人不死,热血不凉。 男人都有保家卫国的理想,从前世情容不下,他自己性格又孤傲,不肯钻营。如今我重金聘请,他若还有血性,他会答应的。” 顾轻舟想到,自己的亲人不多了。 假如齐师父能在军中任职,就能在顾轻舟的眼前,那么她会好受一点。 “师父若答应了,我就欠你一个大人情。”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笑起来。 然后,顾轻舟又问司行霈:“你很讨厌世外之人吗?” “嗯,他们才是最薄凉的。就像洪水来了,他们明明可以出力,却眼睁睁看着不会游泳的人活活淹死。”司行霈道,“律法不会制裁他们,可道德会谴责他们,我心中的道德也瞧不起他们。”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 顾轻舟就插科打诨,凑在他耳边道:“方才引经据典,颇有文化的样子。”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既好看又英武,顾轻舟爱极了他这样。 家里佣人的棉袄,没有适合齐师父的。 顾轻舟派人去城里找找成衣铺子,还真有几家开门的,故而按照齐师父的尺寸,给他买了几套衣裳。 而其他人,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 吃了午饭,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去庙里,给他母亲、祖母点一盏灯,今年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如此寄托哀思。 从庙里回来,司行霈就开始忙碌了。 他在厨房烹煮煎炸,厨娘们都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齐师父瞧见这一幕,对司行霈的好感增加了五成,觉得他可靠,又认真考虑起司行霈的提议来。 二宝就坐在厨房的门槛上。 司行霈时不时拿菜让他尝尝,二宝也是吃得满嘴油。 顾轻舟就在佣人的帮衬下,亲自把大红灯笼挂了起来。 蔡长亭来的时候,就看到顾轻舟立在高高的梯子上,黑发及腰迎风缱绻。她的脸被寒风吹过,白皙中透出红润。 她穿了一件绯红色的家常小袄,月白色长裙,小袄上一圈白狐毛领,衬托着小巧精致的脸。 蔡长亭脚步顿了下。 回神间,他高声喊了句:“轻舟?” 顾轻舟就居高临下看着他。 风撩起了她的头发,她的面容更加清晰,眸子明媚,似一樽下凡的神女。 蔡长亭没想过顶礼膜拜,却在心中想:这样的女人,注定就不是平凡之辈。 他进了院子。 顾轻舟也从梯子上下来,哈气暖手:“你怎么来了?” “夫人请你回去吃年夜饭,让你带着司少帅和二宝一起。”蔡长亭微笑,同时拿了个长长的锦盒给她,“夫人给你准备的礼物。” 顾轻舟打开锦盒,看到一件貂皮坎肩,笑道:“是俄国货吗?” “是。” “真好看。”顾轻舟道。 然后,她很为难告诉蔡长亭:“你看,我不止有司少帅和二宝,还有我的师父。我师父从小看着我长大,他是我的至亲。” 齐老四是顾轻舟乳娘替她找的人,也告诉了平野夫人。 怎么教导顾轻舟,是乳娘的事,她聘请了谁,平野夫人不太关心。 所以,平野夫人对齐老四知之不祥,只知道有点拳脚功夫,枪法不错。 平野夫人将顾轻舟的一切,都告诉了蔡长亭,蔡长亭就知道了齐老四的身份。 他微笑:“让你师父也去吧,夫人也想感激他教导你。” 顾轻舟声音微低,似乎和蔡长亭耳语:“不行,我师父不喜欢日本人。” 蔡长亭顿了下。 顾轻舟道:“真不好意思长亭,我去不了了。” 蔡长亭笑容灿烂,道:“无妨,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夫人会理解的。” 他又在厨房里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做一手好菜,情报上说过的,可真正看到他下厨,蔡长亭还是有点惊讶。 从前觉得男人下厨显得阴柔惧内,如今再看司行霈,在那热气腾腾中,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蔡长亭表情微敛。 司行霈则道:“轻舟,你的客人来了吗?” “长亭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替夫人传话的,他就要回去了,是不是长亭?”顾轻舟笑问。 蔡长亭道:“是的。” 他略微坐了坐,劝不动顾轻舟,也是他和平野夫人意料之中的,蔡长亭就起身告辞了。 他临走前,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瑶阶上,含笑挥手,跟蔡长亭作别。 蔡长亭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他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如此失落,只感觉心绪被什么激荡着。 他好像失去了一些希望。 蔡长亭是开车来的,他的车子停在街头,故而他走到了自己车子旁,在汽车里独坐良久,这才开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