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柳村儿,这一带的乡村里,有个民间习俗。一到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撒(蒸)年糕、摊炉锅(炉锅是一种,小黄米面,做成的一种食物)。摊炉锅的这种炊具很少,不是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生产小分队里有三、四十户人家儿,只有两、三户人家儿,有这种摊炉锅的炊具。所以这种炊具,一到农历腊月二十三,就非常的忙。家家户户得挨着个的,找这种炊具,日夜的摊炉锅儿。只有这样儿,在大年三十之前,家家户户才能够,都摊完了哪。撒年糕、摊炉锅儿,这两种食物,做起来是比较复杂的。如果掌握不好火候儿,不是做生了、就是做煳了。年轻的妇女一般的,都不会做这两种食物。陈领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自然的也就不会,做这两种食物了。这天是腊月的二十五,摊炉锅的炊具,轮到她家摊炉锅了。她便请来了母亲,给她们三口人撒年糕、摊炉锅吃。
半晌午,母亲撒完了年糕,又忙着摊炉锅儿。母亲在外间屋里,背南面北,头上蒙着一块小花布,坐在用玉米皮儿,拧制成的墩上,摊着炉锅儿。女儿陈领蹲在母亲身边儿,看着母亲活儿。母亲的面前摆放着两个,摊炉锅的炊具,交替着摊熟了炉锅儿。两个炊具底下,分别用三块,半头砖支撑着,为的是好往,炊具底下填柴禾烧火。摊炉锅的炊具,是用生铁铸成的。形状是直径为五、六寸长、底是凹凸的、圆形、黑色、有盖儿、盖上有个圆形的小铁环儿。小铁环是用来,炉锅摊熟了,往外除的时候,提拉起盖放便。摊炉锅用的柴禾烧火,都是软柴禾、烧软火儿。一般摊炉锅烧的柴禾,都是轧扁了的、没有粒的高梁穗儿。母亲身旁的右面儿,放着一个瓦盆,瓦盆里盛的是,摊炉锅的小黄米稀面。紧挨着瓦盆,放着一个饭桌儿。饭桌上面搁着,一个高梁秆穿成的排连儿,排连上有几个,摊熟了的炉锅儿。左面是一小堆轧扁了的,没有粒的高梁穗儿。母亲摊熟了一个炉锅儿,用饭铲除到排连上。又用饭勺舀了一勺儿,小黄米稀面“刺啦”一声,倒在了里面没有,炉锅的炊具里。盖上盖儿,伸手拿了一个扁高梁穗儿,填到炊具的底下。弯大腰儿、歪着身、用足了力气,使嘴吹着了炊具,底下的高梁穗儿。炊具底下冒出一股烟来,扑在母亲的脸上。呛的母亲赶紧着,坐直了身,用手揉着眼。这会屋里是,烟熏火燎、热气腾腾的。还好,热气儿、烟都往上走。地面往上一米左右高,没有热气和烟。母亲揉了揉眼,对蹲在身边的女儿,说:“这炉锅快摊完了,你去剁点白菜馅儿。我给俩小孩儿,摊几个馅炉锅儿。等他们玩去家来了,趁热乎吃,他们准爱吃。”
“行,我这就剁去。”陈领站起身来,搬着案板、拿着切菜刀,走进里间屋。在里间屋里,拿了棵白菜剥好,放在案板上“当当当”的一会儿,就把馅剁出来了。她把刀放在案板上,走到屋门前,撩起门帘儿:“妈,这馅里还搁别的佐料吗?”
母亲摊着炉锅:“你家还有别的佐料吗?光搁上点盐就得了呗。”
陈领:“不搁上点油哇?”
母亲:“你家要是油多,搁上点也行,小孩们更爱吃。”
陈领:“你上回给我们,打的那一斤香油,我们还没有吃完哪。”
母亲:“那你就搁上点吧。”
按时间算,又过了有半个小时,炉锅就全部摊完了。母亲站起身来,对女儿说:“你把炉锅搁起来吧,想着搁好点儿。别叫小猎儿、小狗的叼走了,给你们吃了去。等会没有火星子了,炉锅子(炊具)不热了,你己个把屋里拾掇拾掇吧。我得紧着家走,给你爸爸做饭吃去了。”
陈领:“妈你上里间屋里,呆会再走吧。”
母亲:“不呆着了。”
陈领:“妈你也别走了,我叫我爸爸去,你们俩今儿个晌午,都在这吃吧。”
“你得了吧,你家实数就这么点东西儿,留着你们娘仨吃吧。”母亲说着话儿,往外间屋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哎、闺妮,我差一点忘了,我还有点事跟你说哪。我还真得呆会儿,走、咱俩上里间屋里说去。”母亲说完,就上里间屋里走。
陈领跟着母亲,进到了里间屋,母亲坐在了炕沿上。陈领挨着母亲,也坐在了炕沿上。
母亲抬手拽下,蒙在头上的那块小花布,看着女儿:“这些日子,带着俩小孩儿,过庄稼日子,觉出不容易来了吧?”
陈领:“嗨、也没有什么,忒难的事儿。”
母亲:“我知道你难,就是嘴紧不说。你没有出嫁、结婚,没有生过、养过、带过小孩儿,过庄稼日子。冷不丁的带着,俩小孩过庄稼日子,还有个没有,忒难的事吗?”
陈领脸一红:“妈你就别说这个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