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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到底有没有人类能记住魂狩呢?就如花小溪所言,或许有,但那可能比造物主还稀少。
其实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遗忘。魔术师们喜欢研究这些,曾经有魔术师就抓过人类的婴儿来做实验。婴儿的所有习性都有魂狩来教导,可是因为魂狩的特性,婴儿总是不知道到底谁教了他这些东西,就仿佛自己无端端的会了很多东西,可是,都是习性上的。如果是技能对话就会连带忘记。
吃喝拉撒睡。不需要人教人也会知道。因为这是人的本能,习性,一旦任何东西成了本能,就不会被忘记。
当然每个人也许都有自己绝对无法忘掉的本能,只属于自己。
“苏渊,我要跟你说的,你可要保密,我很相信你才会给你说这些。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这些隐秘被媒体大众知道了,虽然算不上多负面,但肯定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
苏渊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病,因为跟大脑有关,所以一直没办法治好。是很后来才通过医疗改变了情况。我有间歇性失忆症。那个时候的我,就和魂狩是相反的。”
“相反的?”
“嗯,魂狩是不会被人记住。而我总是每隔一段时间,也许三两天,也许就是几分钟,就会忘记一段时间的事情或者所有事情。记不住别人。我家里还算不错啦,可是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有很有效的办法。
比如有次就蛮夸张,有天我发高烧,那会儿才十一岁吧,我忽然醒来,发现自己谁也不记得了,我看着一个女人无助的哭,一个男人来回踱步,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们是谁,过了很久,吃了好多药,过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
这样的事情总是频繁发生。买东西的时候付完钱的瞬间会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为什么要付钱,为什么会出来买东西。走在路上的时候会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没有小孩跟我玩的当时,因为妈妈不敢让我去学校。不过可能我长得比较可爱吧,加上总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倒是有很多叔叔阿姨蛮喜欢我的。因为孤独吧,我也很喜欢他们。可是总是在很多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睡醒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想要打招呼的时候,忽然就,把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想起来,也依然好难过。人活在世上,其实靠的,不就是回忆么?因为有记忆可以依循,才能对万事万物判断,才能诞生感情。
如果无法记住,自然也就没有感情。
可我就是谁都记不住,那些对我好的人我都小心翼翼,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苏渊?我一觉醒来,或者根本不需要入眠,就一个刹那间,我的人脉仿佛重置,可我的人性却还在。我看着所有人对我笑,我要从那些人的笑容里区别出,那些是亲人哪些是朋友。要慢慢过了很久才知道,最爱我的那两个人是爸爸妈妈,然后是其他的叔叔阿姨。很怪吧。”
花将离长吸了一口气。
“有一次我忽然不记得了所有事情,我走在街上,想不起来这是哪里,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哭。使劲哭使劲哭。然后就有个大叔对我说,孩子别哭了,跟我回去。
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被拐走的小孩吧。全世界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起来,忽然有一个陌生人出现,然后对我笑,我居然就会想,这就是我的亲人吧。我连被拐走的时候,都觉得真好啊,原来还有人要我。
可是后来他带我上火车的时候,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在说,别去,别去。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在到了车站的时候感觉到好害怕。于是我就在抗争,我不知道我在抗争什么,好像就是离开了这个城市就会死一样。
但是全部人都是路人,他们哪里会注意到我的不安呢,即便注意到了,谁会在乎呢。可我都不知道我在不安什么,那个人贩子是个老手,也没强迫我,就只是对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我就不挣扎了。
那之后真是罪孽啊,我就在其他城市,被迫的去扮成残疾儿童骗钱。因为我长得可爱,总是最好骗钱。更可笑的是,我都不用有负罪感,因为我只要觉得难过或者痛苦的时候,我就失忆了。然后就会出现陌生人跟我说我要如何如何。我的道德观被不断窜改,问题是,我却根本意识不到。”
苏渊感觉有些压抑。能感觉到的,花将离其实很不安。但是他悄悄的看她的时候却发现花将离好平静。
“差不多过了三个星期,大半个月吧,我的家人找到我了。可是我却不记得他们是谁,警察都一脸错愕,还以为我的爸爸妈妈虐待过我,因为我对父母感到陌生,对那个骗子感到熟悉,我……不想回去。
那算是我忘记所有事情最长的一次,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才忽然记忆回来,一下子想起来很多事情,想起我的父母是谁,想起那个人贩子拐走了我。可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对所有人都建立起了一部分的情感后,因为原来的记忆恢复了,一切又变了,就好像每个人都是有颜色的,浅蓝,淡紫,茶绿,忽然天空中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原本是那些颜色的人就因为红色的混入,变成了其他的颜色。上一刻我依赖的人,下一刻变成我应该要去恨的人,而上一秒我眼里的陌生人,就成了我最爱的人。
我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失忆症,可我就是做不好这样的觉悟。”
花将离轻笑了一声。
“呵,十三岁的时候我喜欢钻牛角尖,女孩子的叛逆期吧,虽然好像来的有些早,虽然病发次数比前两年少了些,不那么频繁了,可是依然会有,那个时候我就再想,怎么办才好呢,怎么办才能让那些颜色不会变呢?
只有黑色不会变,只有遗忘最不怕遗忘,我就忽然想到,对,也许只要我不跟他们打交道,我不去再乎他们,也不让他们再爱我,我离家出走就好了,外面的世界我没有记忆,也就不怕遗忘了,没有人爱我,也就不担心失去爱了。”
没有人爱我,也就不担心失去爱了,苏渊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可是我没几天就败了。许是老天在纠正我的错误想法,我悄悄跑出去,甚至都没有跑出这个城市,我在等遗忘,等着我的病将我的记忆重置,但就是一直记得。就印证了那句话,我们一直努力记住的,总会忘记,反而一直想要去忘记的,却永远的记得。”
“可我还是要走啊,我的病已经害了我十来年,就连最爱我的爸爸妈妈我都感觉没有别人家小孩对他们父母那么亲切。我那个时候毕竟还是太小,用现在的话来说,中二病吧,冒充孤独模仿绝望。我想逃出这种生活。于是我就在黑网吧待了好几天不回去。可是好几天了,甚至一周过去了,我的记忆却一直没有重置。”
苏渊感觉有些堵,这不是冒充孤独模仿绝望吧,这是真的孤独。真的孤独,明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爱的,却无法记起来是谁。明明都是能给别人带来爱的东西,到了自己这里,却是反复的疼痛。
花将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苦笑道:“我其实有时候很宅的哦,我经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刷刷贴吧,看看微博,跟粉丝们聊天。他们就有问啊,离哥这么酷这么个性的人,小时候叛逆期一定很让父母头疼吧。
可是。
他们哪里知道呢,我的离家出走很容易就妥协了,因为没钱了,饿得不行。我在电话亭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我想我就装失忆吧,那样就能逃过责罚了。却没想到,我才刚开口,她就使劲哭,我能听到我爸在旁边劝,她却就是停不下来。
那些眼泪啊,就像海潮一样,打在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我才发现我错了,我终于知道被拐走那天我为什么那么害怕离开城市,因为我舍不得啊,只有离开了,才是丢掉了最宝贵的东西吧。
原来根本就不会有责罚。我回去的时候看见妈妈还在哭,连爸爸的眼睛也红了,我那会儿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恶了。
说来也怪,也许是我的反复记忆失忆让我在混乱中跳过了这个阶段,那之后,即便我忘记了我离家出走过,即便对我来说离家出走依然是未知的新鲜的,我也没有再这么想过。我开始做一个乖乖女。
十四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
花将离讲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神色很认真的在想着某些东西,可是还是想不起来。苏渊当然想听花将离讲完,问道:“怎么了。”
花将离说:“我的失忆症是被那个人治好的,用一种很特殊的办法。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个人到底是谁,样子都记不住。我的失忆症治好之后,我的记忆力就一直很好,真的,虽然也不算过目不忘,但是也差不远了。可是只有那个人,我真的,怎么都记不住。”
“算了不想了。苏渊,你说你属于一种叫魂狩的物种。”
“嗯,反正我活过来的时候店长这么跟我说的。其实我真的没发现我和人类差别在哪里了,可是店里都是些魂龄几年以上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特别执着的要把自己与人类区分开。也告诫我好多次,我不是人类了。”
花将离睁大眼睛望着苏渊说道:“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我就是人类史上第一个能记住你们魂狩的人类吗?”
“你……真的可以记得我?”
“你叫苏渊,并不是我的粉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我还是觉得,好离奇啊,我跟你讲这个故事,只是因为我要告诉你,苏渊我记得你是有原因的。”
“因为害怕再忘记任何人任何事,我要将记忆,变作我的一种本能习性。这也是那个人告诉我的。人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东西就是本能了。”
“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好像是个心理医生。他说,这个世界上很多暗示并不需要记忆,只要我们感应到了,身体就会做出之前所作出的选择,有点像条件反射,却比条件反射还要纯粹。我感觉他是用的催眠,太神秘了我也不清楚就是了,他要我每天都写很详细的日记,然后催眠我忘掉前一天所有的事情。有时候催眠忘掉,有时候是我真的忘掉了。”
“那不颠倒了吗?”
“对啊,可是忘记过后,他就让我看我记下的日记,然后用他的催眠一步一步引导我去回忆,回忆不起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构建那些画面,我经历过的画面。然后我就慢慢能回忆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
花将离咬着嘴唇,想到了些害怕的东西,但还是继续说道:“不,我永远记的那句话,是他催眠我后的一句话,他说,本能啊,都是印在基因里的东西,千百年来万物的本能都是繁殖与死亡所衍生。花将离,如果你忘记了那些你想要记住的东西,你就会掉进地狱万劫不复,永远孤独的承受折磨,比死还难受。”
苏渊看着花将离有些害怕的神情说道:“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