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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罢了罢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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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文述气道:“先生,你先前说他们是对的, 如今又说他们是错的, 那你究竟是为何意?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宋问跟着喝道:“我不是在教你们何为对错, 我是在教你们如何明辨是非!”

宋问:“我觉得对错又有何用?这世间原本就有许多是非难辨之事, 除了大善大恶, 也没多少绝对对错之事。如何辨别, 是将来交到你们手上决定的!”

“观念不同不是错误,但,不明真相便妄下结论, 是错!是大错!”

宋问戒尺指向冯文述:“你可知, 对断案官员来说, 只是一念之差,便可毁掉他一生仕途。这就成了你的罪过, 你担的起吗?”

“你们觉得,今日是在帮助那群无辜百姓,觉得热血满怀,觉得慷慨激昂?”宋问又问所有人, “可若是他们有所欺瞒, 不需太多, 便只是一点点。而今日,你们就是断案的官员, 那涉案的官吏, 又将受到怎样的惩罚?蒙受怎样的冤屈?来日他们就是你们的同僚!那你们现在的骄傲, 与自豪,不是可笑与荒唐又是什么!”

宋问喝道:“明确你们自己的身份,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亦或者是,公理的。”

“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们可以小觑的。愚蠢的正义,才是罪恶。”宋问冷冷道,“你们自己再想想吧。”

宋问说完,又一次合理早退。

冯文述气之不过,拍桌:“他究竟是为何意!”

其余众生跟腔道:

“我看他就是巧言善辩,无论何事都说不过他!”

“他又知道多少?他不是与我们一般大吗?”

“我打听清楚了,他前两日才刚来的京城。彼时百姓早已聚在城门,他又能知道多少?”

“所以,无论我们做什么,他想必都不会赞同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哈哈,对!”

尴尬笑过两声,重新陷入沉默。

李洵忽然开口道:“你们真要自欺欺人吗?”

孟为喊道:“李洵!”

李洵问道:“有多少人冷静后也觉得,事有蹊跷?”

众人低头。

“先不说对错,为何前后口供,竟无一言是对上的?又为何,今日城门闹事的人都不见了,只余下一干老弱病残?莫非先前全是旁人杜撰的?那你我之前所见的又是什么?”李洵摇头道,“枉信了他们,竟连自己也不信了。”

冯文述跟着开口道:“昨日与他们闲话,口供出奇一致,竟无一丝出入。现在想想确实奇怪。这分明该是有人指点才对。”

李洵:“即有诸多疑点,为何我们没能发现?她所指所批,又有何错?”

李洵的话,比如今宋问的话,有重量的多了。

身为内部领袖,他一开口,表示信服,众生不得不去查证己身。

李洵道:“再以偏见待人,因人废言。我等才真落为小人。”

门后宋问老怀欣慰。

倒是还有个明白人。

她是那种故意惹事的人吗?

……她是啊!

宋问抬脚重新进去。

众生见她,皆是一愣。

宋问哼了一声,从桌上抽走自己的折扇,然后又哼了一声,走出去。

众生:“……”

重新留下一干学生,面面相觑。

李洵道:“我去找城门郎要批文,我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其余人便道:“我们也要去。”

宋问掂着手里的扇子,向前走着,感慨道:“真是个偷听的好办法。”

前堂傅知山一抬眼,又看见了宋问。

“诶?”傅知山懵道,“宋先生,你不是该在授课吗?”

宋问道:“上完啦!先生辛苦啦!”

傅知山叨叨教诲:“……哪有课上完的道理?这才刚开课呀,他们可都是应考生啊。宋先生,这书院有规矩的……”

宋问从他手里抽过纸,扫了一眼,正是自己想要的,躬身道:“多谢先生。”

傅知山:“不必客气。”

宋问收进怀里:“先行告辞,来日必当答谢。”

“诶?”傅知山空着两手,“诶!”

随后,乙班学生也鱼贯而出。

傅知山摇头跺脚:“不成体统!”

这群学生的办事效率相当高。

毕竟身为官二代,虽然尚未入仕,平日里也潜心念书。

但刷脸,靠谱。

宋问放学放的早,学生徒步赶到城门的时候,天色也还不晚。

随后便跟着几名带路的,一起去西王村查看。

此时宋问还在书院的阶梯旁,对着纸张咬手抖腿,不住惊叹道:“御史大夫,正三品官员啊!李洵这小子可以去国子学了啊。这还有个四品官的,五品官的竟然也有几个!他们为什么不去太学?”

宋问浑身打了个寒颤,沉思道:“这群学生来头好大,为何都要来云深书院?莫非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宋问偏头看了一眼:“圣光普照?灵山宝地?还是开过光了啊?”

国子监里分六个学院。

国子学面向三品以上官员子弟。太学五品,四门学七品。

国子监的学生和先生,是有严格人数规定的。

小六问道:“少爷,您的学生啊?”

“是啊。”宋问拍拍纸道,“搭上一个,即可平步青云。在长安还不能作威作福,但回了江浙,够横行无忌了。”

小六:“……”

小六弱弱道:“少爷,那是不是得罪了一个,你也完了?”

宋问:“……”

宋问继续咬手指:“哦……有道理啊。”

小六:“……”

我宋家要完了。

宋问。

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

为了实现耳根清静的终生夙愿,被她亲妈赶去应考公务员。

不慎中第。

面试体检政审全部审核完毕,正准备提包上任,又不慎车祸。

终生夙愿,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实现方式。

偏偏她的是被动锁定模式。

等她再次睁开眼,看见的,是她“娘”。

她娘是一个相当漂亮的人。

所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只可惜,她不常笑。

这样一位出口可成诗,低眉可吟赋的才女,带着她,住在一个画风与她们格格不入的小乡村里。

五年后,宋问成功五岁了。

那日,她娘亲给她换了身衣服,便一言不发的牵着她出门。

她们路过一片芦苇塘。

宋问偏头望去。

芦苇被风压低了一片,如浪潮般层层铺去。

芦苇塘的另外一面,是一条小溪流。

宋问扯了她娘的衣袖道:“娘,我想喝口水。”

美人娘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饿了吗?”

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当然是饿了。

只是时间过去太远,无论是当时的感觉还是感情,她都记得不大清楚。

宋问独自下了芦苇塘。

走到一半的时候,回首顾望。

那是一副无声的场景,永远刻在她的心口。

她娘亲站在路边,与她四目相对。

将块玉佩放到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宋问急忙回头去追,可待她到了岸边,已经没人。

她在路边侯了一晚。

等残阳落下,等日出汤谷。

仰头眺望混沌天际,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如此迅速的成为一名遗弃儿。

翌日晌午,一矮胖的中年男人急急驾着马车来到她面前,对她说:“我是你爹。”

宋问答:“我还是你娘呢!”

胖砸眼中翻滚的热泪一滞,差点倒回去。

又在岸边侯了一晚,她娘亲的尸首方被找到。

那老胖商贾,将她娘亲好生安葬,随后带着她去了江南。

宋老爹着实待她很不错,也的确是她娘的旧识。

只不过,宋问始终不能接受那是她亲爹。

因为差距实在是太显着了。

共处多年后,那违和感越发明显。

颜值上,身形上,以及。

智商上。

此刻,她正狼狈跪在宋家祠堂里。

面对一干列祖列宗,她觉得自己跪得颇有些不明不白。

要说原因,得往前倒半个时辰。

彼时她正在花坛喂鱼。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喝,打断了她闲静的情调。

“宋问给我滚出来!”

宋老爹手执家法,一身狼狈的冲进后院。

一眼扫见,追去,对着她毫不犹豫抽去一鞭:“你又给我出去惹事!”

宋问手里抓着鱼食,来不及跑,迅速跳上一旁假石,占领高地,回道:“弟弟都可以出去,我为什么就不能出去?”

宋老爹又探手抽去,骂道:“你弟带把!你带吗?”

“我弟带把怎么了?我敢带个带把的回来,我弟敢吗?”宋问吃痛嚎道,“他要是带个带把的回来,我看你怎么活!”

“哎哟……哎哟我的老命。”宋老爹拍着胸口喘气,“不孝子,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孝子?”

他现在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这春耕之际,你去霍霍人家牛老二,你是想弄死谁啊你?牛二他媳妇过来,差点没弄死我!”宋老爹掀起自己的衣袖,“你瞧!你自己瞧,我这把老骨头给拧的!”

宋问道:“你连人媳妇你都打不过,你也就打打我了。”

宋老爹回呛道:“你连人媳妇都不敢欺负,也就欺负欺负你爹我和那老实牛二了!”

“那不叫霍霍,那叫嫁接。等人西瓜长出来了,三跪九叩都不够谢的。”宋问哼道,“有本事,来日你去找他媳妇,拧回来啊!”

“我看是你三跪九叩都不够赔罪的!”宋潜喊道,“那牛二不过一小小佃农,种两亩薄田勉力糊口。好容易碰上几个风调越顺的年月,仗着他信你,你就这样戏弄他?”

“不容易我才帮他啊,科技致富!他是第一个试点,会流芳百世的那种!”宋问郑重声明道,“而且我说了那不叫霍霍,那叫指点迷津!”

宋潜撕心裂肺的恳求:“你管好你自己吧祖宗!!”

“爹。”宋毅闻声跑出来,喊道:“爹!”

宋问招手呼唤:“把弟!把弟你爹冥顽不化!”

“你还不住嘴!”宋潜匆忙左右看了看,确认这等丢人的事无人旁观,跳脚道:“祠堂跪着去!”

于是,她就跪到了宋家祠堂。

宋问灰溜溜的哀叹:“好人难为啊。”

宋毅失笑道:“这话当是我说才对。”

宋问纠正:“你这叫助纣为虐。”

“岂会?从心而已。”宋毅道,“我觉得姐姐做事,必有道理。”

宋问仰头,静思己过。

她就是太聪明,太善良,太低调,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宋毅从袖口处抽出一封信笺,放在地上,推到她的面前。

“嗯?这什么?”宋问捡起拆开,“请任函。云深书院,宋问?”

“这是先前孟先生差人送来的,让爹扣下。好在我看见,就悄悄收了起来。”宋毅道,“只是一直犹疑,究竟该不该给你。”

宋问将帖子一丢,继续跪好道:“罢了,还不如你去。我连爹都讲不过,更何况一群黄毛小子。”

“不是黄毛小子们,云深书院,是长安首屈一指的名院。”宋毅朝她解释,“虽说比不上国子监,但也相差不远。里面不乏风流名士,学生也有不少是权贵之后。他们既能请你任课,定是孟先生着力向他们保举。这等机会,实是少有,也是先生一片苦心。”

“那我更去不得了,这不是误人子弟吗?”宋问摸摸眉毛,不甚在意道:“论诗文经义,你才是孟先生的得意门徒。若是我都能去,那你必然能去。”

“我纵是教他们诗书,也不过是让他们多背背旧籍而已。可为人官者,擅吟诗,擅作对,又有何用?我却教不了他们,于己于世,当为求何?”宋毅挪了挪膝盖,跪正了,急道:“孟先生乃江浙名儒,却对姐姐多为推崇。他愿收我为徒,也多数是看了姐姐的面子,可见姐姐的才学,非宋毅能比。”

宋问眼睛朝后一瞥。

“看见了吗?”宋问指指后面,扒着门框咬袖口的某人道:“如果我真去了,他会先杀了你,然后追来杀了我。最后,再自杀。”

宋毅:“……”

宋潜发现,自己的位置暴露了。

于是走过来,装模作样的拂一拂袖,昂头哼道:“跪好!不成体统!”

他正要重新离去,却是眼尖,看见了落在地上那则函令。

当下心头一慌。

宋潜也知道,宋问和他们不一样。

毕竟没有哪个五岁小孩能那么坦然的乱认儿子。

而且。

无人教她识字,她却能读百书。

无人教她农耕,她却能通时令。

无人教她算学,她却能核账目。

这已经不在常理的允许范围之内了。

纵然这闺女儿不大正常,那如今也是他闺女儿。

两人四目相对。

而后一手一脚,同时伸出。

宋问率先抢过信函,背到身后,瞪眼:“不告而取是为偷!”

宋潜抬起右手,用衣袖挡住面容。忽然悲从心起,呜咽一声夺门而去。

真是儿大不中留!

宋问:“……”

宋问望着还在晃动的门扉,扭头问她把弟道:“什么情况?”

宋毅点头:“爹同意了!”

宋问:“……”

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宋问吃了午饭,席间也未见宋潜。

想他是在牛二婆娘的魔掌摧残下提前凋谢了。

提了篮枣子和一把油伞,下田去找人。

牛二正在栽苗。

宋问啃着还带酸涩味的青枣道:“不厚道啊牛二!你我好歹算生死至交,我才将秘密告诉你,你竟然转头告诉你媳妇!”

牛二老实巴交道:“不曾啊!都是她自个儿猜出来的。”

“也是。”宋问大剌剌蹲在田埂上,继续自恋道:“毕竟这世间,如我这般机智的,再无第二。”

牛二摸摸后脑,歉意道:“对不住啦。我尽力了。”

宋问摇头:“这话听着尤为心酸。”

牛二将放在一旁的幼苗拿过来:“宋先生您看,这是活了吗?”

宋问一点下巴:“栽吧。只要别让它半路被人拔了就成。”

牛二过去继续劳作,扭过头笑道:“尽管放心吧。就是她扒了我的皮,这苗子我也不拔!”

牛二忙活,忽然道:“若是先生能告诉更多的人,让天下人都能吃得饱饭,那便更好了。”

宋问:“不怕他们抢你生意?”

牛二嘿嘿笑道:“吃饱喝足,上天垂怜,没有谁抢谁的生意。”

牛二兀自说道:“若是无论大旱大水,都不必忍饥挨饿,那可好了。”

宋问道:“没有农耕之人,是可以不靠时令活的。”

“哦对了,先前花叶出油,照先生说的法子打药,果真有效。”牛二眨眼道,“先生,您放心。这次我绝技不告诉她。”

宋问:“……”

宋问捂着心口,一阵钝痛。

倒是别不告诉她啊!

坏事都算她头上了,好事怎能瞒着不说呢?

宋问别过头。

她不该跟牛二这种人打交道,太特娘的亏了!

“先生有大才之能,不应与我等草莽困于田间。先生教我识文断字,我也终还是名佃农。”牛二捧着瓜苗到她面前道,“如先生所说,须得根系粗大,方能茁壮成长。这里地平土薄,焉有屈居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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